晨光刚爬上屋檐,艾琳便醒了。她坐起身,左手还吊在胸前,动作迟缓地穿好外衣,将短刃插进门后土缝。门外那碗汤早已凉透,但她没动,只把补网妇人送的手套塞进怀里,推门走了出去。
村中已有动静,几个男人扛着锄头往田里去,女人提着篮子分发种子。艾琳站在路口,看了片刻,走向粮仓旁堆放农具的棚子。她捡起一柄木锨,又取了半袋麦种,朝东边田垄走去。
田里已有人在劳作。老村长蹲在地头,用木棍划出一道浅沟,嘴里低声念着节气口诀。持鱼叉青年跟在他身后,一手抓种,一手扬撒,动作干脆利落,麦粒落地如雨点般均匀。艾琳站定,学着他们的样子,在相邻的垄上开始撒种。
她抓了一把麦种握在掌心,凭感觉抛洒出去。可手劲拿捏不准,撒得过密,几行地垄上的种子挤成团,像是被风吹乱的沙堆。她没察觉,继续往前走,一垄接一垄地播下去。
持鱼叉青年干到一半,抬头瞥见她的田面,嘴角一抽,低声对旁边人说:“这哪是种地,是喂麻雀呢。”那人笑了一声,没应话。
艾琳听见了,手指顿住,但没停手。她咬住下唇,指甲掐进掌心,继续把剩下的种子撒完。收工时,她站在自己播过的三垄地前,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种点,眉头拧紧。
老村长走过来,弯腰看了看,又抬头看她。
“第一次?”
她点头。
“种得太密,苗挤苗,反倒长不好。”
她低头不语。
青年从旁走过,嘴里嘀咕一句:“泥腿子都比她懂。”
老村长猛地转身,眼神一沉:“你七岁就会犁地?”
青年脚步一顿,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老村长没再说话,只拍了拍艾琳肩膀,转身去检查别的田垄。
艾琳站在原地,风从田埂吹过,掀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盯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握过刀、攀过船舷、撕开过火油包,却第一次握不住一把麦种。
天黑后,她回到土屋,从包袱里取出一本残破的册子。封皮沾着暗褐色污迹,边角卷曲,是那晚从海盗船舱里顺出来的。她吹亮油灯,翻开第一页,纸页脆黄,字迹潦草,夹着几幅手绘图样:田垄分格、播种深浅、节气轮作。
她逐字读下去,指尖划过一行小字:“春播宜疏,三指间距,五寸覆土,忌密植。”
她停下,反复念了几遍,又翻到后面一张草图,画着不同密度的苗距对比。她盯着看了许久,忽然起身,从灶台边折下一截炭条,在墙上画出一道横线,再用手指量出三指宽,做下标记。
接着,她撕下一页空白纸角,铺在桌上,用炭条画出田垄格子,标上间距,一遍遍模拟撒种手势,手腕轻轻抖动,控制力度。直到油灯将熄,她才合上册子,吹灭灯火,蜷在床角睡去。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艾琳就出了门。她背着空布袋,手里拿着一根削直的木棍,率先来到昨日那片田地。她在垄头蹲下,用木棍量出三指距离,划出第一道线,再按间距挖出小坑。
太阳升起时,其他村民陆续到来。持鱼叉青年扛着种子走来,见她正蹲在地上划线,嗤了一声:“还要画图纸种地?”
艾琳没理他,继续埋头工作。她将麦种放进小坑,每坑三粒,再轻轻覆土压实。动作虽慢,却一丝不苟。老村长路过,停下脚步,蹲在一旁看了半晌,默默点头。
一上午过去,她播完两垄,起身活动肩膀,左臂隐隐作痛,但她没停。中午时分,补网妇人送来一碗粗粥,放在田头石上,说了句“别累垮了”,便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