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重八点了点头,手中马鞭一指。
“没了煤,那就是一堆废铁。”
“传令下去,围三缺一,先不要强攻,派人在城下喊话。”
“告诉城里的守军和百姓,我们红巾军只杀贪官污吏和为富不仁的工坊主,不伤百姓分毫!”
“只要开城投降,既往不咎,还给发粮食!”
“是!”
......
数日对峙。
滁州城内,早已人心惶惶。
知州衙门内,知州大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煤呢?煤运进来没有?!”
他冲着下属不断催促。
“大人...铁路断了,运煤车根本过不来啊!”
下属苦着脸回禀。
“城里存的煤,只够那几台蒸汽甲士和火炮再用一天的了。”
“废物!都是废物!”
知州一脚踹翻了桌案。
“没有蒸汽甲士,拿什么去挡那些红巾贼?”
他虽然不懂兵法,却也知道,这大周的军队,若是离了这些先进器械,早就被养废了,甚至不如城外的流民敢拼命。
“大人,要不...咱们降了吧?”
一名幕僚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听说那朱重八军纪严明,不杀降......”
“住口!”
知州怒目圆睁,唾沫星子横飞。
“本官乃朝廷命官,岂能从贼?”
“再说了,我乃王公门生,若是降了,家族脸面何存?”
他口中的王公,正是当今内阁首辅王楷。
“传令下去,征调城中所有青壮上城协防!”
“谁再敢言降,立斩不赦!”
只不过,身为知州的他高估了自己的威信,也低估了城中百姓的怨气。
连日来的围城,加上知州这些年来的不干人事,早就让城中民怨沸腾。
当夜,城中便发生了哗变。
数百名被强征的劳工在几名下级军官的带领下,杀散了守门的亲兵,打开了城门,放下了吊桥。
“红巾军进城了!”
“杀贪官,分粮食!”
喊杀声中,朱重八一马当先,率领大军如潮水般涌入滁州。
那些失去了动力、趴在城头如同废铁般的蒸汽甲士,此刻成了最大的讽刺。
战斗结束得很快。
知州在乱军中被愤怒的百姓乱棍打死,家产被查抄一空。
朱重八入城后,并未食言。
他严令部下不得扰民,不得抢掠,违者军法从事。
同时打开府库,将囤积的粮食分发给饥民。
一时间,朱重八之名,在滁州城内传颂开来。
府衙大堂上。
朱重八坐在那张原本属于知州的太师椅上,身上铁甲未卸,还在滴着血水。
徐达、汤和等一众兄弟分列左右,个个神情振奋。
“重八,这一仗打得痛快!”
“这朝廷的兵,也没传说中那么可怕嘛,没了那铁疙瘩,就是软脚虾!”
朱重八虽也得意,不过也没有露出太多喜色。
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堂下那一箱箱缴获的文书与地图上。
“拿下了滁州,只是第一步。”
“朝廷虽然腐朽,但底子还在。汴梁城里,还有几十万禁军,还有格物监源源不断造出来的火器。”
“我们现在不过是趁着他们反应不及,占了点便宜。”
说着,朱重八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在滁州的位置上重重一点。
“要想真正成事,还得继续打。”
“往南,取和州,渡长江!”
“只有过了江,拿下了集庆,咱们才算是有了真正的立足之地,有了和朝廷分庭抗礼的资本!”
众将闻言,皆是神情一肃。
渡江,取集庆。
这是一个大胆的计划,也是一个充满野心的计划。
但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坚毅、仿佛天塌下来都能扛住的男人,他们心中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信心。
“听重八的!”
“打过长江去!”
......
滁州大捷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淮水两岸。
各地的红巾军闻风而动,纷纷派人前来联络,愿受朱重八节制。
而在这些前来投奔的人中,有一个身着儒衫、气质不凡的中年文士,引起了朱重八的注意。
“草民李善长,拜见将军。”
文士对着朱重八躬身一礼,神态从容。
“先生何以教我?”
朱重八连忙扶起,他虽出身贫寒,却深知读书人的重要。
尤其是这些读新法,不类过去酸腐儒生气的新式读书人!
李善长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卷早已写好的策论。
“将军英武,有席卷天下之志。”
“然天下之争,非只在兵戈。”
“朝廷之所以失德,在于其重利轻义,以格物之术压榨万民,致使民不聊生。”
“将军若欲成大事,当反其道而行之。”
他直视朱重八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以仁义收民心,以规矩立军威。”
“不用那些冷冰冰的机器去吃人,而是让人去驾驭机器,造福于民。”
“如此,天下可定。”
朱重八闻言,眼中精光爆射。
这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先生大才!”
朱重八紧紧握住李善长的手。
“重八愿拜先生为谋士,请先生助我,重整这破碎河山!”
......
就在朱重八于淮西厉兵秣马,迎接郭子兴,准备渡江南下之际。
东海之上。
陈安立于船头,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蓬莱废墟,神色平静。
此行圆满,当返白山。
“守坚。”
“弟子在。”
萨守坚上前,神情依旧沉浸在安期生羽化的震撼中。
“红尘乱象起,新旧交替在即。”
陈安声音平淡。
“你乃入世之人,亦修神霄雷法,掌刑罚生发之权。”
“此番回去,替我再去淮西走上一遭。”
“淮西?”
萨守坚微怔,随即似有所悟。
“恩师是说...红巾军?”
陈安微微颔首。
“我来时路过,偶然曾见有一条潜龙,正待腾飞。”
“你且去看看,若是那人当真有救世之志,不妨...助他一臂之力。”
“当然,非是让你直接出手杀敌,违了新约。”
“而是去看看,这新法与这新世,究竟能否找到一个共存的契机。”
“弟子明白。”
萨守坚郑重稽首。
陈安收回目光,望向那波澜壮阔的海面。
大浪淘沙,谁主沉浮?
且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