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流心中波澜起伏。梅吟雪的嫌疑急剧上升,那灰色布料是铁证。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凶手若真是梅吟雪,她会如此不小心,将如此重要的证物留在自己房中,等着人来搜?这未免太过愚蠢。是栽赃?还是她另有依仗?
他抬手,止住了众人的逼问,沉声道:“梅女侠,此事关系重大,仅凭此物,尚难定论。但请你详细说明,案发之时,你在何处?可有人证?”
梅吟雪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谢云流脸上,清冷的眸子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快得无法捕捉。“我在房中打坐练气,”她声音平静无波,“无人可证。”
窗外,雷声隆隆,雨下得更急了。
初步的搜查与对峙,非但没有解开谜团,反而将梅吟雪推到了风口浪尖。然而,缺乏直接的行凶证据,仅凭一块布料,也无法就此定案。加之众人各怀心思,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谢云心知,必须争取更多信息。他下令将了凡的尸体移至冰窖妥善保存,现场封锁,然后对众人道:“夜色已深,案情复杂,不若诸位先回房歇息,明日再议。山庄会加派人手巡逻,以确保诸位安全。”
众人虽心思各异,但见此情形,也知一时难以有所突破,便陆续散去。上官虹临走前,还冷冷瞪了梅吟雪一眼。梅吟雪则面无表情,径直返回自己房间。
谢云流回到书房,屏退左右,独对孤灯。窗外风雨声不绝,映衬着他内心的波涛汹涌。他取出袖中密信,又反复看了凡留下的那张纸条。
“军…师…勾…”
“冥河……西域军师……”
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西域,指向了可能与西域有关的梅吟雪。但了凡为何要写下这个?他掌握了梅吟雪与西域军师勾结的证据?所以被灭口?
那么,梅吟雪潜入中原,参加品剑大会,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破坏“传道壁”?还是另有所图?
还有那块布料……太明显了,像是故意被人放置在她房中的。
谢云流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这山庄之内,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每句话都可能暗藏机锋。洪九天的豪爽下是否有别的算计?玄悲的悲悯是否毫无保留?玉玑子的超然是否真实?苏妧儿的娇俏背后又藏着多少唐门的秘密?上官虹的激烈反对,仅仅是出于对门派传承的扞卫吗?
他需要与人谈谈,需要交换信息,需要找到可能的盟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极轻微的叩门声。
“谁?”
“谢庄主,是贫道,玉玑子。”
谢云流心中一动,起身开门。只见玉玑子道长悄立于门外风雨廊下,道袍微湿,神色依旧平静。
“道长请进。”
玉玑子步入书房,环顾一周,目光落在摇曳的灯焰上。“庄主还在为案情忧心?”
“人命关天,又牵扯甚广,不得不忧。”谢云流请他坐下,斟了杯热茶推过去,“道长深夜来访,想必有所指教?”
玉玑子接过茶杯,并未饮用,只是捧在手中暖着。“指教不敢当。只是有些疑惑,想与庄主探讨。”他抬起眼,目光清澈而睿智,“梅吟雪女侠房中那块布料,庄主以为如何?”
谢云流沉吟道:“嫌疑重大,但……似乎过于顺理成章。”
玉玑子微微颔首:“贫道亦有同感。凶手布局精巧,连密室、毒药、仿制暗器都考虑周详,岂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在自家房中?除非……是有人故意栽赃。”
“道长认为,是谁要栽赃梅吟雪?”
“这就难说了。”玉玑子缓缓道,“或许,是真凶欲祸水东引。或许……是梅吟雪故布疑阵,行那虚则实之的把戏。又或许,”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是有人想借此事,挑起天山派与中原武林的纷争。”
谢云流目光一凝:“挑起纷争?对谁有利?”
玉玑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庄主推行‘传道壁’,旨在聚合。然世间事,有人欲合,便必有人欲分。分而化之,乱中取利,古来皆是如此。”
这话,隐隐指向了那隐藏在幕后的“西域军师”及其势力。
“多谢道长提醒。”谢云流心中凛然,“依道长之见,接下来该如何?”
“等。”玉玑子吐出一个字,“凶手一击得手,必有所图。其目的若未完全达成,定然还会有所动作。我等需静观其变,同时……小心提防。”
两人又低声交谈片刻,玉玑子便起身告辞,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廊外的黑暗中。
送走玉玑子,谢云流心绪稍定。玉玑子的分析与他暗合,至少证明他并非孤立无援。
然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这次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
“谢大哥!是我,妧儿!”
谢云流开门,只见苏妧儿裹着一身水汽闪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神秘。她反手关好门,压低声音道:“谢大哥,我发现了一件事!”
“何事?”
“是关于那块布料!”苏妧儿语速很快,“我刚才回房仔细回想,总觉得那布料眼熟。后来我想起来了!前天下午,我看到上官虹在庭院里练剑,后来歇息时,将外袍脱下搭在旁边的石凳上。那件外袍的内衬,似乎就是这种灰鼠色的布料!”
上官虹?
谢云流瞳孔微缩。上官虹激烈反对传道壁,与了凡有过冲突,身上还有剑气残留……若他才是真凶,然后设法将布料塞入梅吟雪房中栽赃,这并非不可能。
“你可看清楚了?”
“虽未百分之百确定,但颜色、质地都非常像!”苏妧儿肯定道,“而且,谢大哥你不觉得吗?上官虹从一开始就表现得过于激动,仿佛急于给梅吟雪定罪一般。”
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的新线索。上官虹的嫌疑,瞬间提升。
“此事我已知晓,你莫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谢云流叮嘱道。
苏妧儿乖巧点头:“我明白。谢大哥,你也要小心。”她说完,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风雨声和谢云流沉重的呼吸。
玉玑子的提醒,苏妧儿的告密……信息的碎片不断涌入,却让局面更加错综复杂。梅吟雪,上官虹,甚至主动示好的苏妧儿,他们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窗棂之上,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嗒”。
仿佛,是雨滴敲击,又仿佛……是有人在外,以指尖轻扣。
谢云流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目光锐利如剑,射向那在风雨中微微震颤的窗户。
夜,还很长。这名剑山庄的杀局,显然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