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燕双手撑在桌上,身体的重量全压在手臂。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发丝散乱地贴在脸颊,一双眼睛死死锁住闻人语。
“闻人语,我们真的要当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吗?”
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带着怒气和失望。
秦晚站在她身后,手悬在半空,想劝又不知从何开口。
陆云帆,周毅,林涛,三个人像被钉在座位上,动也不动。
机舱里的空气凝固了。
闻人语没有抬头。
她的目光还在那份文件上,手指轻轻点着一行文字,似乎在做一个标记。
做完标记,她才缓缓合上文件,把它整齐地放在一边。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霍思燕。
那眼神里没有怒火,没有安抚,什么都没有,像一口深井。
她伸手指了指身旁空着的座位。
“坐。”
一个字,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霍思燕的身体僵直,没有动。
“我站着说。”她的下巴绷紧。
“我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让我回去堵住那些老家伙嘴的解释。”
闻人语没有坚持。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拿起一个空杯,倒满。
壶嘴倾斜,温热的水注入杯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把那杯水推到霍思燕面前。
“解释之前,先润润喉咙。”
霍思燕看着那杯水,眼眶一下红了。
“闻人语!你别跟我来这套!”
她猛地一拍桌子,杯里的水晃动,几滴溅了出来。
“外面已经翻天了!安德森的人把我们当猴耍,我们的人士气崩溃,整个霍家都在看我的笑话!你现在却让我喝水?”
闻人语的手指沾起桌上的一滴水,在桌面画了一道线。
“思燕,我问你。”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
“猎人什么时候最容易暴露自己?”
霍思燕愣住了。
她没想到闻人语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下意识回答:“他举枪瞄准的时候。”
“不对。”
闻人语摇头。
“是他开枪的时候。”
霍思燕的眉头皱起,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闻人语继续说:“枪声,会暴露他的位置。”
“子弹飞出的轨迹,会暴露他的目标和意图。”
“枪膛里留下的膛线痕迹,会暴露他用的是什么枪。”
“掉在地上的弹壳,会留下他的指纹。”
“每一次开枪,都是一次信息的主动泄露。”
闻人语看着霍思燕的眼睛。
“他现在在香港,在泰国,在全球市场做的所有事情,那些挑衅,那些戏耍,那些看似天衣无缝的陷阱,目的只有一个。”
“逼我开枪。”
机舱里很安静。
霍思燕的呼吸慢了下来,她眼中的怒火,被一丝困惑取代。
她身后的陆云帆,身体微微前倾,仔细听着。
周毅和林涛也抬起了头,脸上不再是纯粹的愤懑,多了一丝思索。
闻人语站起身。
她没有再看霍思燕,而是转身,一步步走向机舱壁上挂着的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
她走到地图前,背对着众人。
“他想看我的枪口,到底会从哪个角落里伸出来。”
“他想看我打出的第一发子弹,用的是什么口径,什么材质。”
“他想通过子弹的威力,计算出我手里有多少火药。”
“他想知道,我习惯在什么距离开枪,我的射击精度如何,我的心理承受极限在哪里。”
“所以,他用三百万美元的诱饵,引诱陆云帆他们打出了第一枪。”
闻人语的声音在安静的机舱里回响。
“结果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个结构复杂,但逻辑可循的模型。他看到了我们团队的决策速度和执行能力。他也看到了我们被伏击后的震惊和混乱。”
“他对我们的解剖,完成了第一步。”
陆云帆的脸色变了。
他以为那次亏损是耻辱,现在才明白,那次亏损,更是一次代价高昂的暴露。
闻人语的手指,轻轻抚过地图上香港的位置。
“他现在很得意。”
“他觉得他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行为模式,他以为他看穿了我。”
“他觉得,他是猎人,我们是躲在暗处的猎物。”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制造噪音,把我们从藏身之处彻底赶出来,然后一枪毙命。”
霍思燕顺着闻人语的话,想象着那个画面。
一个强大、自信、残忍的猎人,正布下天罗地网,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她感觉一阵寒意从背脊升起,刚刚的怒火,变成了一种更深的忧虑。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
“我们停止一切交易,不就是坐以待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