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理解这个问题。
闻人语没有等他回答。
“你看这里。”
她抬起手,指向屏幕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是属于泰铢的区域。
“泰铢的即期汇率,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有三百一十二次微小的,低于万分之一的卖盘指令。”
“这些指令,来自全球十七个不同的交易席位,从伦敦到东京,从纽约到苏黎世。”
“每一次的量都极小,小到会被市场瞬间消化,不会在K线上留下任何痕迹。”
“它们就像落在雪地里的灰尘,看起来毫无关联,杂乱无章。”
陆云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在他眼里,那只是一条平稳的,甚至有些沉闷的曲线。
“但是。”
闻人语的声音压低了一些。
“如果你把这三百一十二次交易发生的时间点,和交易量,用质数算法进行排列组合。”
“你会发现,它们组成了一句话。”
陆云仿的瞳孔收缩了。
他无法想象,这要何等恐怖的计算力和洞察力,才能从一片看似毫无意义的数据海洋里,解读出这样的信息。
闻人语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它们在对表。”
“在战争发起前,统一时间。”
陆云帆感觉自己的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自认是华尔街顶级的操盘手,他能看到市场的波动,能预判趋势的走向。
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看到的,是另一个维度的东西。
是波动发生之前的,那些最细微的粒子震动。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她之间的差距在哪里。
他恭敬地低下头。
“我明白了。”
他后退了两步,转身,准备离开。
“让你的人,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泰国。”
闻人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盯住曼谷银行的同业拆借利率。”
“是。”
陆云帆拉开门,走了出去。
赵诚和其他几个小组负责人正等在门外,见他出来,立刻围了上来。
“陆总?”
陆云帆没有说话,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
门缝里,透出幽幽的绿光。
他转过身,面对着自己这些一脸期盼的下属。
他的脸上,之前所有的焦虑和不解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
“知道我们和老板的区别是什么吗?”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我们是士兵,听到枪声,才会冲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而老板,是能听到雪崩之前,第一片雪花落下声音的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咀嚼着这句话,眼神从疑惑,慢慢变成了震撼。
陆云帆不再解释。
“传我的命令。”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锐利。
“所有人,放弃手头的一切监控目标。”
“全部算力,全部精力,给我死死盯住泰铢。”
“我要知道每一分,每一秒,流入和流出泰国的每一分钱,来自哪里,去向哪里。”
“行动!”
“是!”
人群瞬间散开,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冲回自己的座位。
整个交易大厅,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终于被唤醒。
键盘的敲击声,比之前密集了十倍。
办公室里,只剩下闻人语一个人。
她依然看着那面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天。
两天。
三天。
她办公室的灯再也没有亮起过,她的人也再没有走出过那扇门。
每天,只有陆云帆会进去一次,送一份简单的食物,和一杯水。
然后拿走前一天没有动过的食物,和一杯同样没有动过的水。
交易大厅里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凝重。
所有人都熬红了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条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泰铢汇率曲线。
它像一条死鱼,一动不动。
赵诚的嘴唇起了皮,他端着一杯咖啡,走到陆云帆身边。
“陆总,已经第四天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会不会……是我们判断错了?”
陆云帆也在看那条曲线,他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他没有回答赵诚。
因为他自己心里,也开始动摇。
就在这时。
闻人语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闻人语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站了四天,第一次走了出来。
整个交易大厅的键盘声,在这一刻,诡异地停顿了。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她。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亮得吓人。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陆云帆的座位前。
她指着陆云帆屏幕上那条泰铢的汇率曲线。
那条曲线,在几秒钟前,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跳动。
一个向下的,幅度只有万分之零点五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跳动。
这个跳动,就像往太平洋里扔了一颗沙子。
闻人语的目光,却像鹰一样,死死锁住了那颗沙。
她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