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金融的交易大厅,空气换了味道。
过去那种混合着咖啡、报纸油墨和懈怠的气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电子设备运行时发出的低频嗡鸣,和一种被压抑的紧张感。
黄经理和他手下的那批老员工,在陆云帆宣布新规矩的第二天,走了三分之二。
剩下的人,也在接下来的三天里,陆续选择了离开。
他们无法适应二十四小时轮班制,更无法接受那份只够租一个床位的底薪。
现在,这个占据了中环交易广场一整层楼的办公室,被陆云帆带来的人彻底填满。
他们像一群沉默的狼,占据了这片新的领地。
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三台显示器,屏幕上的数据流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刷新。
键盘的敲击声连成一片,短促,有力,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阿正,建仓两百手恒指空单,对冲市场情绪。”
“收到。”
“南华早报指数成分股有异动,查一下资金来源。”
“正在追踪。”
陆云帆站在大厅中央,没有说话,只是听着这些简短的指令和回应。
他的团队已经完成了磨合。
过去一个星期,他们执行了上百次小规模的试探性交易。
买入,卖出,建仓,平仓。
他们像一群初到新水域的鲨鱼,用最直接的方式熟悉着香港市场的每一条水流,每一处暗礁。
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快步走到陆云帆身边,他叫赵诚,是陆云帆的副手。
“陆总,所有试探性交易已经完成,总计盈利三百二十万港币。”
赵诚的声音压得很低。
“这点钱,不够我们一个月的服务器费用。”
陆云帆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些闪烁的屏幕。
“我不要盈利,我要的是数据。”
他转向赵诚。
“港交所的交易规则,券商的结算习惯,大蓝筹的控盘手法,都摸清了?”
赵诚推了一下眼镜。
“都记录在案。香港市场比我们预想的更传统,也更讲规矩,但也因为这样,很多交易模式都固化了,容易被预判。”
“很好。”陆云帆点了下头。
赵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
“陆总,我们到底在等什么?”
他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那个问题。
这支从内地调来的精锐部队,每个人都像一根拉满的弓弦,绷了整整一个星期。
他们随时可以射出致命的箭,却迟迟等不到那个放弦的命令。
这种等待,比真刀真枪的搏杀更磨人。
陆云帆看向他,又扫了一眼大厅里那些专注的脸。
“我们在等风。”
“风?”赵诚不解。
“一场能把所有船都吹翻的风。”
陆云帆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方辰发来的加密信息。
“‘堡垒’系统已完成第三轮压力测试,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运行七十二小时,无任何延迟和数据泄露。物理隔绝已确认,就算是拔掉网线,它也能独立运行。”
陆云帆删掉信息。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秦晚。
“法务预案最终版已上传。覆盖东南亚十七个国家和地区的所有金融衍生品交易法规,包括但不限于外汇管制、跨境资金流动申报、以及反恶意做空法案。任何一笔交易,都能在五分钟内找到对应的法律支持。”
陆云帆删掉第二条信息。
武器已经擦亮,弹药已经备足。
整个战争机器,只剩下最后一个环节。
“我去见老板。”
陆云帆对赵诚说了一句,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那间办公室。
赵诚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没敢再问。
他能感觉到,陆总也很焦虑。
那是一种猛兽被关在笼子里的焦虑。
陆云帆走到那扇紧闭的门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抬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他犹豫了。
这一个星期,他每天都来汇报一次工作。
但老板的回应,永远只有两个字。
“知道了。”
或者三个字。
“继续等。”
他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个轮廓已经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太久。
陆云帆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陆云帆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巨大的落地窗也没有拉上窗帘。
中环的璀璨灯火,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闻人语就坐在那片光的前面。
她的面前,没有文件,没有电脑,只有一面墙。
一整面墙,都被改造成了一块巨大的显示屏。
屏幕被分成了几十个小格,每一个格子里,都是一条不断跳动的曲线,和一排排滚动的数字。
新加坡元、印尼盾、菲律宾比索、马来西亚林吉特、泰铢。
每一个格子,都代表着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
它们的汇率、国债收益率、外汇储备、股市指数。
闻人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她的身影被屏幕上绿色的数字映照,显得有些单薄。
“老板。”
陆云帆走到她身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团队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行动。”
闻人语没有回头,目光依然锁着那面数据墙。
“嗯。”
又是一个字的回应。
陆云帆感觉自己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全被这一个字堵了回去。
他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老板,我不明白。”
他看着闻人语的侧脸,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专注。
“我们在等什么信号?索罗斯?还是量子基金?任何一支国际游资有大规模异动,我们都能第一时间监控到。但现在,整个市场风平浪静。”
闻人语的目光,从屏幕的左上角,缓缓移动到右下角。
她像是在阅读一封很长很长的信。
“陆云帆。”
她忽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你觉得,雪崩发生时,第一片雪花落下,会有声音吗?”
陆云帆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