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人都到齐了,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芬奇率先开口,他的中文带着优雅的牛津口音。
“我的助理已经把对方律师团的公开资料发给了各位。”
他拿起桌上一份文件,像丢一张废纸一样丢在桌子中央。
“首席律师,秦晚。哈佛法学院毕业,曾在纽约苏利文·克伦威尔律师事务所工作五年。”
芬奇轻蔑地笑了一下。
“一份看起来很漂亮,但实际上平平无奇的履历。经手的都是商业并购案,没有上过一次联邦法庭,更没有独立处理过任何有影响力的诉讼。”
他看向李泽楷,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解。
“李先生,恕我直言,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要把我们所有人都从伦敦和纽约召集过来,对付这样一支业余的队伍。”
他身边一个香港本地的资深大律师黄律师笑了。
“芬奇爵士,您不了解情况。我们这位对手,背后是内地来的‘过江龙’,据说财力雄厚。”
“过江龙?”芬奇挑了挑眉毛,“在香港这片海里,是龙也得盘着。法律不是钱多就能赢的游戏。”
“他们这次还带了一个金融分析师团队,看起来气势汹汹。”另一个律师补充了一句。
芬奇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出了声。
“金融分析师?他们是来开庭,还是来做公司路演?”
“难道他们想在法庭上跟法官阁下解释什么是EbItdA(息税折旧摊销前利润)吗?”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轻松的笑声。
芬奇收起笑容,环视一圈。
“这次的案子,核心是托管协议的有效性,以及在霍家违约前提下,资产托管权的优先顺位问题。这是最经典、最古老的信托法范畴,是我们脚下的土地。”
“我研究了霍家和银行签署的所有文件,里面的每一个条款,都出自我们团队某个人的手笔。他们想从里面找漏洞,无异于想在自己的手掌上找出一条自己不认识的掌纹。”
他最后看向李泽楷,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里充满了自信。
“李先生,您雇佣我们,不是为了打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
“您雇佣我们,是为了进行一场公开的、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处刑。”
李泽楷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我喜欢‘处刑’这个说法。”
“不过,处刑需要有足够多的观众,才有意义。”李泽楷说。
他的秘书立刻会意。
“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下午三点,在律所楼下的大厅,有一个媒体见面会。全香港的主流媒体都会到场。”
李泽楷看向芬奇。
“爵士,那就麻烦你,跟媒体朋友们好好聊一聊。”
“聊聊你对香港法治精神的绝对信心。”
芬奇嘴角的弧度扩大了。
“我的荣幸。”
决战前夜。
香港高等法院大楼外,灯火通明。
警方拉起的警戒线,将法院门口的广场隔成两个世界。
里面空旷安静,外面挤满了来自全球各地的媒体记者。
、bbc、路透社、新华社……各家媒体的标志在长枪短炮上闪烁。
所有镜头,都对准了同一个入口。
晚上九点整。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62S悄无声息地滑到法院门口的台阶下。
记者群发出一阵骚动。
车门打开,秦晚从车上下来。
她换了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长裤套装,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简单的马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闪光灯瞬间将黑夜照亮成白昼。
快门声像密集的雨点。
她没有理会,径直走向法院那几十级高高的台阶。
几乎在同一时间,广场的另一侧,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也稳稳停下。
阿利斯泰尔·芬奇和他的两名助手下了车。
他也看到了独自一人走上台阶的秦晚。
记者们立刻兴奋起来,镜头在两人之间疯狂来回切换,试图捕捉这历史性的一刻。
芬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微笑,也迈步朝着台阶走去。
他走得不紧不慢,甚至还有空朝记者挥了挥手。
两人在台阶的最高处,法院巨大的门楣之下相遇。
周围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墙隔开。
芬奇停下脚步,挡住了秦晚的去路。
他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审视和一丝玩味。
“秦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礼貌。
秦晚也停下脚步,抬起头。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没有说话。
那双眼睛很静,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不出任何情绪。
芬奇的笑容更深了。
被这样无视,他并未感到恼怒,反而觉得更有趣了。
他优雅地侧过身,伸出右臂,做了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的“请”的手势。
“女士优先。这是我们英国绅士的传统。”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戏谑,仿佛在逗弄一个不懂规矩的小女孩。
秦晚没有看他伸出的手。
她也没有再看他的脸。
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投向法院门内那片深邃的黑暗。
她只是迈开脚步,从他身边径直走了过去。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门厅里,发出清脆而孤单的回响。
一声,又一声,坚定地远去。
芬奇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僵硬了。
他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显得有些滑稽。
他看着那个笔直的、决绝的背影,毫不犹豫地走进法院深处,最终被黑暗吞噬。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他的脊背升起。
“芬奇爵士!芬奇爵士!”
警戒线外,一个记者的大喊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
“您对明天的庭审有必胜的把握吗?”
芬奇猛地回过神。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媒体。
他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恢复了完美无瑕。
“必胜?不,我更愿意称之为,一次法律常识的普及课。”
他说完,不再理会任何提问,也转身走进了法院厚重的大门。
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