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内的冷气开得很足。
香港高等法院的徽章悬挂在法官身后,庄严,冰冷。
旁听席挤满了人,西装,套裙,珠宝,香水,构成了香港最顶层的名利场。
闪光灯被禁止,但几十家媒体的记者们,手指悬在笔记本键盘上,像等待发令枪的短跑选手。
霍思燕坐在第一排,她的手攥着裙边,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闻人语坐在她身边,姿态放松,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
另一侧,李泽楷靠着椅背,他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霍家几个叔伯惨白的脸上,嘴角勾了一下。
木槌敲响。
“肃静。”
法官的声音没有感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律师席。
阿利斯泰尔·芬奇爵士站了起来。
他先向法官席鞠躬,又向陪审团点头致意。
他的动作像用尺子量过,优雅,标准。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法庭,清晰,沉稳。
“今天我们在这里,不是为了审判一桩复杂的罪案,而是为了厘清一个简单的商业事实。”
他转身,面向旁听席,目光在霍家人的位置上停顿了一秒。
“事实就是,我的当事人,李泽楷先生,与霍氏集团签署了一份完全合法,条款清晰,双方自愿的资产托管协议。”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
“这份协议,是在双方最顶尖的法务团队共同见证下完成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经过了反复推敲。”
他将文件交给书记员,由书记员呈交给法官。
“协议规定,在特定条件下,我的当事人有权接管霍氏集团的部分资产,以保障其自身的合法权益。”
“而霍氏集团,很遗憾,他们触发了协议中的每一个条件。”
芬奇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一颗敲进木板的钉子。
“我的当事人,没有使用任何胁迫或欺诈的手段。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法律的框架内,行使他应有的权利。”
他摊开双手,姿态坦诚。
“这是一次正常的,合法的,甚至可以说是教科书般的商业行为。”
他身后的团队立刻行动起来。
一个助手将一摞一摞的文件搬上展示台,每一份都用标签标得清清楚楚。
“这是双方签署的协议原件。”
“这是霍氏集团违约的公证文件。”
“这是他们资产状况持续恶化的第三方评估报告。”
“这是我们多次发出催告函的记录。”
如山的证据,堆在所有人面前。
整个法庭里,只剩下芬奇的声音和文件翻动的沙沙声。
李泽楷的首席秘书黄律师站起身,补充道。
“法官大人,对方不仅恶意违约,更在近期试图勾结背景不明的内地资金,意图非法转移资产,严重破坏了香港金融市场的稳定。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的行为已经对公众利益造成了损害。”
芬奇的话是钢筋,黄律师的话就是水泥。
他们联手筑起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墙,把霍家牢牢困在里面。
法官看完文件,抬起头,看向霍家那边的律师席。
“被告方,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代表霍家出庭的,是秦晚团队里一个叫张毅的年轻律师。
他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法官大人,我反对原告律师的说法。”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对比芬奇的游刃有余,显得底气不足。
“我的当事人,霍氏集团,是在被胁迫和欺骗的情况下,才签署了那份协议。”
芬奇立刻开口。
“obje.”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电光。
“反对。对方律师在没有出示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对我的当事人进行主观臆测和诽谤。”
法官的目光转向张毅。
“被告律师,请拿出证据。”
张毅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
他翻开面前的文件夹。
“我们有证据表明,原告利用其市场垄断地位,恶意打压我当事人的股价,制造流动性危机,迫使我当事人……”
“obje.”
芬奇再次打断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反对。对方律师所说的‘市场垄断地位’‘恶意打压’,均为商业评论用语,不具备法律效力。请对方明确指出,我的当事人违反了《反不正当竞争法》的哪一条?”
张毅的脸涨红了。
“我……”
他卡住了。
李泽楷的手段,全部游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带,他可以被谴责,却无法被定罪。
“被告律师?”法官催促道。
张毅咬了咬牙,换了个方向。
“协议本身存在重大不公。它赋予了原告过大的权利,却几乎没有规定其应尽的义务,这违反了民法的公平原则。”
芬奇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他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
“obje.反对。”
“合同法的第一原则,就是契约自由。一份由两家巨型企业,在各自拥有顶尖法务顾问的情况下,共同签署的商业合同,现在一方跳出来说‘这不公平’?”
他看向陪审团,摊开手。
“各位,如果这样的说辞可以成立,那么香港所有的商业合同,都将变成一张废纸。我们引以为傲的契约精神,将沦为全世界的笑柄。”
陪审团里,几个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法官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被告律师,请不要浪费法庭的时间。如果你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就请坐下。”
张毅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赤手空拳的士兵,在对方的炮火覆盖下,连头都抬不起来。
他只能不甘地坐下,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
旁听席上,霍家的几个叔伯脸色已经变成了死灰色。
霍建成用手捂着脸,身体在发抖。
他旁边的三婶,已经开始低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