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啸看着路爷那两片干瘪的嘴唇,无声地开合。
无名。
这两个字,像两颗没有引信的哑弹,掉进了他心里,却激起了比爆炸还剧烈的回响。
小酒馆里的嘈杂声,仿佛潮水般退去。
雷啸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心跳。
他端起酒杯,将剩下的半杯二锅头一饮而尽,火辣的酒液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压不住那股从脊椎骨窜上来的寒意。
“路爷。”他放下酒杯,声音很稳,“他们做事,总得有个记号吧?像咱们部队,每个单位都有自己的代号和徽章。”
路爷的脸色,在雷啸提到“记号”这两个字时,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瞬间被抽干了所有血色的惨白,连嘴唇都开始哆嗦。
他刚刚因为回忆而喝出来的几分酒意,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醒得不能再醒。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路爷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压低,带着惊恐的颤音。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此刻像受惊的兔子,慌乱地扫视着周围。
邻桌的醉汉还在划拳,后厨的锅铲还在翻飞,一切都和刚才没什么两样。
可在路爷眼里,仿佛每一张模糊的面孔后,都藏着一双冰冷的眼睛。
雷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像钉子,牢牢地钉在路爷脸上。
他知道,自己问到点子上了。
路爷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抓起酒杯想喝酒,手却抖得怎么也送不到嘴边,杯里的酒洒了大半,滴滴答答地落在油腻的桌面上。
“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一样,放下了酒杯。
他看着桌上那摊酒渍,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伸出那根布满老茧的食指,哆哆嗦嗦地,蘸向了那摊酒。
他的指尖,在距离酒渍只有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雷啸,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小雷,听爷一句劝。”
他的声音嘶哑,像破旧的风箱。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平平安安。”
雷啸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开口。
“路爷,我老板的路,挡了别人的路。我不把路障清了,她就走不远。”
路爷看着他,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军人特有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执拗。
他闭上眼,再次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
他睁开眼,指尖终于落入了酒渍中。
他没有立刻画,而是又一次紧张地环顾四周,然后像做贼一样,飞快地,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图案。
那是一个简单的图形。
一个点,然后一根线,从这个点开始,向内,一圈一圈地盘旋。
一个漩涡。
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幼稚的漩涡。
可就在这个图案成型的瞬间,雷啸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图案,而是一只睁开的,充满了恶意和吞噬欲望的眼睛。
路爷画完,就像被烫到了一样,闪电般收回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