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掉水龙头,杯子在手里擦了两下,放回架子。
客厅很安静。阿辞还坐在沙发上,手放在膝盖上,那枚图钉被他捏在指间,一下一下按进掌心,又松开。阳光移到他脚边,照出地板上的影子。
我没再说话,走过去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昨晚充电后忘了还他。屏幕是黑的,插着线,我拔下来,准备关掉自动更新提示。
他没阻止我。
我点开锁屏界面,弹出密码输入框。试了生日,不对。试了我的名字,不对。又试了外卖工号,还是错。第三次失败后,我犹豫了一下,输入“suyan”。
屏幕闪了一下,出现红色边框,跳出一行字:**检测到高频试错,开启紧急协议预览**。
下一秒,页面跳转。
灰底黑字,只有一行指令:
**待执行:清除201x年10月至今记忆数据**
**确认倒计时:71:59:43**
下方标注小字:发起终端——私人医疗终端L-7,时间戳为201x年10月15日凌晨三点十七分。操作者Id被隐藏,但设备绑定号码尾号和阿辞旧手机一致。
我手指停在屏幕上。心跳撞得肋骨发闷。
这不是系统故障。也不是误触。
这是命令。一条还没执行完的命令。
我盯着那串倒计时,数字一秒一秒往下走。七十一小时五十九分四十二秒……四十一秒……四十秒。
我点了截图。相册弹出保存成功的提示。刚退出,屏幕自动锁上。
这时,阿辞抬头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上。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猛地站起来,伸手就抢。我反应不及,手机已经被他抽走。他低头看屏幕,呼吸停住。瞳孔缩得很紧,像看见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手指抖了一下,把手机翻过来塞进外套口袋,动作很快,像是怕它再亮起来。
可我已经看到了。
那条指令是真的。不是幻觉,不是程序错误。有人在车祸当天凌晨,下达了清除记忆的命令。而那个终端,只有他自己能授权。
我站在原地,喉咙干得说不出话。
过了很久,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是谁下的?”
他摇头,嗓音哑得不像话:“我不知道……可这设备……只有我能用。”
他靠着沙发扶手站着,肩膀绷得很紧。忽然笑了一声,极轻,极冷。
“如果真是我下的令……”他顿了顿,“那我不是忘了你,是我根本不想记得。”
我愣住。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闭了一下。再睁开时,眼眶已经红了。
“可为什么……”他抬手捂住脸,指缝里渗出湿意,“现在想起来最疼的地方,是你不在身边?”
我没动。
这句话像刀子,慢慢划开一层硬壳。原来他不是被动失去一切的人。他可能曾经主动选择过割舍。就在那场雨夜之前,在他冲向我电动车的那一刻,他已经决定要抹去从十月开始的所有记忆。
包括我。
包括出租屋的灯,包括煮糊的番茄炒蛋,包括他学会写我名字的那个下午。
全都要删掉。
我看着他低着头,手插在口袋里攥着手机,指节泛白。他不再说话,也不看我。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原地,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我想问,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明明可以彻底忘记。明明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