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竹安满两岁了,会跟着结巴的孩子喊“竹篾”“竹刀”,还会抢哑女手里的竹针,学着缝补竹器。有次他偷偷拿了根竹篾,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哑女见了,赶紧拿竹刀把圈刻在竹板上,像宝贝似的收起来。
“这是竹安画的第一个竹器,”她比划着告诉结巴的孩子,眼里的光闪闪烁烁,“以后给他留着。”
结巴的孩子把竹板揣进怀里,编竹篮时都带着笑,竹篾在他手里绕出朵小花,花心嵌着颗红豆,像在说:这日子啊,就该这么热热闹闹,带着盼头过下去,一辈辈,一年年,像竹根扎在土里,稳稳当当,透着股让人稀罕的热乎劲儿。
竹满堂桥的铃铛又响了,“叮铃叮铃”的,像在数着竹安的笑声,数着竹棚里的竹刀声,数着这稠乎乎、甜滋滋的日子。溪水“哗哗”地流,带着竹香,淌向老远老远的地方,像在把这竹满堂的故事,说给更多人听。
竹安三岁那年,已经能踩着小板凳,在竹棚里帮着递竹篾了。就是眼神不太准,递过去的篾不是长了就是短了,结巴的孩子也不恼,接过篾来笑笑:“没……没事,爹……爹再劈。”
哑女坐在旁边编竹篮,看儿子踮着脚够竹筐,小胳膊晃得像根细竹枝,赶紧伸手扶一把。竹安却挣开她的手,举着根短篾喊:“娘!编!”那意思是让她用这根编,惹得满棚子徒弟直笑。
入夏时,合作社在镇上开了家小店,专卖他们的竹器。小翠带着两个徒弟守店,每天回来都乐滋滋的:“今天卖了十个竹篮,有个老太太说,咱的篮子比超市的塑料筐结实,能传辈儿。”
扎羊角辫的姑娘翻着账本:“等攒够钱,咱再在县城开个分店,让更多人知道竹满堂。”
结巴的孩子蹲在竹堆旁,给新店编招牌,竹片上刻着“竹满堂”三个大字,旁边还刻了只小竹鼠,是竹安画的样子:“这……这样显眼,小……小孩都爱瞅。”
竹安最爱跟爹去后山砍竹子,背着个比他还高的小竹篓,里面装着水壶和干粮。结巴的孩子砍竹时,他就蹲在旁边挖竹笋,小手刨得全是泥,还举着个小笋芽喊:“爹!长!”意思是这笋能长成大竹子。
哑女怕他们中暑,每天早上都往竹篓里塞个竹制的小风扇,是她用细竹篾编的,摇起来“呼啦啦”响。结巴的孩子总把风扇给竹安,自己扛着竹子走在前头,后背的汗浸湿了衣裳,像洇开的水墨画。
有天砍竹回来,竹安突然发烧,小脸烫得像火塘。结巴的孩子抱着他往镇上跑,竹安趴在他肩上,嘴里还念叨着“竹……竹”。哑女跟在后面,手里攥着竹安的小摇铃,摇得“叮铃”响,像在给他打气。
医生说没啥大事,就是中暑了,结巴的孩子却守在床边一夜没睡,用竹扇给儿子扇风,扇得胳膊都酸了。哑女看他眼皮打架,接过扇子替他扇,他却抓住她的手:“我……我来,你……你歇着。”
竹安好利索后,迷上了编竹蜻蜓。结巴的孩子教他劈竹片,他握着竹刀的手抖得像筛糠,劈出的竹片厚的厚、薄的薄,却偏要自己编,编出来的蜻蜓翅膀一个大一个小,飞起来直转圈。
“比……比爹编的好,”结巴的孩子举着蜻蜓跑,“能……能飞三里地。”竹安乐得拍手,扑进他怀里抢蜻蜓,父子俩滚在竹席上,笑声震得竹棚顶的灰尘都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