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万确!”老烟枪喘着粗气,眼中满是恐惧,“我混进了伪满的一个运输队,听两个喝醉了的日本押运兵吹牛说的……说是什么……‘赤筒’……专门用来对付躲在深山老林里的‘马胡子’(日军对抗联的蔑称)……效果……效果比炮弹厉害十倍……沾上就死……第一批已经运到了前线的柳条沟兵站……佐藤正在挑选使用地点……”
洞内一片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洞外风雪的呜咽。一股彻骨的寒意,比外面的严寒更甚,瞬间侵蚀了每个人的心脏。
毒气弹!这不再是简单的枪炮对决,而是降维打击般的灭绝手段!在缺乏任何防化装备的情况下,一旦日军释放毒气,无论是躲在密林还是山洞,都难逃一劫!这将是单方面的屠杀!
陈峰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股混杂着愤怒、恐惧和巨大责任感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他深知化学武器的恐怖,那不仅仅是死亡,更是极其痛苦、毫无尊严的毁灭。佐藤英机,这是要将他们彻底从物理上抹除!
“柳条沟兵站……”陈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距离我们这里……直线距离超过八十里,而且中间有日军两道封锁线。”
“队长!我们必须立刻转移!趁鬼子还没用那鬼东西!”赵山河急声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再勇猛的战士,面对这种未知而恐怖的武器,也难以保持镇定。
“转移?往哪里转移?”陈峰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冷静得有些可怕,“佐藤既然准备好了毒气弹,就绝不会只在一个地方使用。他很可能在我们可能活动的几个区域同时投放。而且,我们的队伍现在这个状态,能跑得过毒气的扩散范围吗?能突破日军严密的封锁线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赵山河哑口无言,也让所有人的心沉入了谷底。
“那……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等死吗?”一个年轻战士忍不住颤声问道,脸上写满了绝望。
陈峰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跳跃的火焰上,他的侧脸在火光映照下,线条如同刀削般坚硬。
“不。”他缓缓摇头,眼中燃起两簇冰冷的火焰,“我们不能等死。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在佐藤使用这些毒气弹之前,毁掉它们!”
“毁掉?!”赵山河倒吸一口凉气,“队长,那是日军重兵把守的兵站!我们这点人,这点弹药,去强攻兵站,无异于以卵击石!”
“谁说我们要强攻?”陈峰转过头,眼中闪烁着赵山河熟悉的、那种制定出匪夷所思却又精准致命计划时的光芒,“柳条沟兵站位于山谷,地形我研究过。它的防御重点在正面和两侧山梁,但它的后勤补给通道,尤其是排污和泄洪的暗渠,在冬季是干涸的。而且,根据老烟枪之前提供的情报,兵站内部有一个伪满安排的杂役队,每天会进出运送垃圾和废弃物……”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要做的,不是强攻,是渗透和爆破。挑选最精锐的小队,绕过正面防线,从废弃的泄洪渠潜入兵站,找到存放毒气弹的仓库,安装炸药,然后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撤离。”
这个计划大胆、冒险,近乎疯狂!但仔细一想,这似乎是目前绝境中,唯一可能扭转局面的方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主动摧毁威胁的源头!
“我去!”赵山河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我带突击队去!”
“不,这次我亲自带队。”陈峰的语气不容置疑,“渗透和定点清除,是我的老本行。山河,你负责带领主力,在我们行动期间,向相反方向佯动,吸引日军的注意力。记住,你们的任务是制造混乱,牵制敌人,而不是硬拼。一旦听到爆炸声,立刻按预定路线,向‘死亡峡谷’方向全速转移!”
“队长!太危险了!”林晚秋忍不住抓住陈峰的胳膊,眼中满是担忧和恐惧。
陈峰看着她,目光柔和了一瞬,但随即变得更加坚定:“晚秋,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摧毁毒气弹,不仅能救我们自己,也能救这片山区里其他的抗联队伍和无辜百姓。这是我们无法推卸的责任。”
他看向老烟枪:“老烟枪,你还记得那条泄洪渠的具体位置和可能的守卫情况吗?还有,那个杂役队的情况,知道多少?”
老烟枪强打精神,努力回忆着:“泄洪渠……我记得,在兵站东南角,入口好像有个铁栅栏,冬天应该没人管……杂役队……领头的是个叫刘老蔫的汉奸,贪财,但胆子小……平时大概有十几个人……”
“够了。”陈峰点点头,目光再次变得锐利,“挑选人员:我,赵山河(负责火力支援和接应),王铁锤(原东北军工兵,懂爆破),还有两个身手最好、枪法最准的弟兄。其他人,由苏明月同志和林晚秋负责,听从赵山河的指挥,准备佯动和转移。”
命令迅速下达。被点到名字的人,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们都知道,这次任务,九死一生。但为了身后那些生死与共的战友,为了这片土地不被毒雾笼罩,他们义无反顾。
陈峰仔细检查着仅剩的武器弹药:一支保养得最好的三八式步枪,配备了自制的简易瞄准镜(用废弃望远镜镜片打磨而成),子弹三十发;一把南部十四年式手枪(王八盒子),子弹十五发;两颗日制九七式手榴弹;一把磨得锋利的刺刀。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王铁锤则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仅剩的炸药和导火索,这些是他们之前袭击日军仓库时缴获的,数量不多,必须精确计算用量。
苏明月默默地将所有能找到的、还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几个冻得硬邦邦的土豆、一小把炒面——分给即将出发的突击队员。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力握了握每个人的手,眼神中传递着无声的信任与嘱托。
林晚秋走到陈峰面前,将自己脖子上一条虽然陈旧但还算厚实的围巾解下来,仔细地替他系上。“一定要小心……我……我们等你回来。”她的声音哽咽,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陈峰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冲淡了些许严寒与凝重。他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擦去她眼角即将溢出的泪花:“放心,我会回来的。带着胜利的消息。”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面向已经准备就绪的五名突击队员。风雪依旧,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如同出鞘的利刃。
“检查装备。”陈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的目标:柳条沟兵站,摧毁毒气弹。行动代号——‘惊雷’!”
“是!”五个人低沉而有力地回应。
陈峰最后看了一眼岩洞深处那些望着他们的、充满期盼与担忧的目光,然后毅然转身,率先踏入了洞外无边的风雪与黑暗之中。
小小的突击队,如同六枚投入暴风雪中的棋子,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命运未知的棋盘。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白茫茫的林海雪原深处,只留下一行很快就被新雪覆盖的脚印。
岩洞内,赵山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担忧,开始部署佯动任务。苏明月和林晚秋则开始组织伤员和剩余队员,做好随时紧急转移的准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度紧张的气氛,仿佛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弓弦。
时间,在风雪呜咽和心跳如鼓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那支深入虎穴的六人小队,系于那即将在日军兵站内部炸响的——“惊雷”。
而此刻,在数十里外的柳条沟兵站,佐藤英机刚刚接到属下关于发现小股“匪徒”向西北方向活动的报告。他站在温暖如春的指挥部里,看着墙上的军事地图,嘴角勾起一丝冷酷而自信的笑容。他轻轻抚摸着桌上那份关于“特种烟”(日军对毒气弹的隐秘称呼)使用申请的批复文件,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顽抗的“反日分子”在毒雾中痛苦挣扎、最终彻底覆灭的景象。
“陈峰……这一次,你和你那群乌合之众,还能往哪里逃呢?”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
他却不知道,他视为猎物的那个人,正带着致命的獠牙,悄无声息地穿越风雪,向着他的心脏位置,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