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那个最初的订单,他一直在路上。
而他们这些被他影响、被他拯救、甚至此刻正在自发呼唤逝者的人……他们所有人,都是后来被签收的人。
他疯了一样冲到巨大的城市电子沙盘前,调出这几天所有发生“反向呼唤”的地点,用红色的光点将它们一一标记。
然后,他将这些光点用虚拟的线条连接起来,一张庞大而繁复的脉络图瞬间成型。
在图谱的中央,所有线条最终汇聚的那个终点,赫然便是三年前那颗赤色流星坠落的坐标!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司空玥的私人书房里,古老的《食祀图谱》最后一页,在经过她用家族秘术和现代光谱分析仪的双重解析后,终于显现出隐藏在图腾纹路下的最后一行暗文。
没有复杂的咒语,没有深奥的法则,只有八个朴素的古篆——
“门无锁钥,唯唤即开。”
司空玥的指尖抚过那行冰凉的文字,心中却翻涌着前所未有的灼热。
她一直将“幽冥食录”视为一套需要破解的系统,一个需要掌握的工具。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大悟,这本神器从来不是用来控制鬼神的说明书,而是一本帮助人类,重新学会如何“开口叫家人回家吃饭”的练习册。
真正的钥匙,从来不在陈三皮手里,也不在那份所谓的“外卖系统”里。
它就在每一个人的嘴边,是那一句“你还好吗”,是那一句“我给你留饭了”,是那一句“下次,我们一起吃”。
她深吸一口气,放弃了用电子设备记录这颠覆性的发现。
她取来古朴的竹简、柔韧的布帛、甚至沉重的石板,用最原始的方式,将这些从全城搜集来的,带着烟火气的日常低语,一笔一划地刻录下来。
她不再是文明记忆的破译者,而成为了新契约的编织者。
黄昏,最后一缕残阳将天边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陈三皮背着一个半旧的行囊,走在准备离开城市的跨江大桥上。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去向,就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路过桥中央时,他听见桥下传来几个半大少年的嬉笑声。
“喂,今天轮到谁去给桥洞底下那个阿爷留饭了?”
“我去我去!”一个瘦高的男孩抢着举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还热乎的馒头,得意地晃了晃,“反正三皮哥说了,只要心里想着,再喊一声‘我帮你送’,他就肯定能替你跑这一趟!”
陈三皮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他没有回头,但那张被风霜磨砺得略显冷硬的脸庞上,嘴角却控制不住地轻轻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就在那个弧度扬起的瞬间,全市数百个正在升起炊烟的家庭中,有十七个正在忙碌的主妇或煮夫,几乎在同一时刻,对着锅里翻滚的饭菜,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同一句话:
“等我,饭马上好。”
深夜,万籁俱寂。
司空玥在灯下,为她亲手编撰的《现代食祀通则》写下最后一个句号。
她合上书稿,在古朴的封面上郑重地题下书名。
窗外,毫无征兆地,浮起一片柔和的微光。
她疑惑地抬头望去,夜空中并无星月,更没有任何实体存在。
但在她的视野里,仿佛有千万条看不见的送餐路线,在城市的上空纵横交织,构成了一张覆盖天地的光网。
每一条光路的起点,都是一句发自肺腑的低语;而终点,则是一次无声无息的点头。
她看着这壮丽而静谧的景象,拿起笔,在书的扉页上,写下了最后一行注脚:
“从此以后,不必再问谁在送外卖——只要你喊一声,他就已经在路上。”
千里之外,一条蜿蜒无尽的山道上,陈三皮停下脚步。
他感觉到,身后背包里那个早已清空的旧饭盒,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微弱、模糊,却无比真切的意念,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阻隔,在他心底悄然响起。
“收到。”
与此同时,持续了整整三天的晴朗天气似乎走到了尽头。
城市上空,一朵极小、极淡的乌云,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然凝聚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