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源于本能,而非思考的迟疑。
早餐铺老板老王,像往常一样,将一份刚出锅的糯米饭和油条装进餐盒。
但在盖上盖子的前一秒,他的手顿住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又抄起饭勺,往盒里多添了满满一勺肉燥。
这勺肉燥,不在任何客人的要求之内。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份早餐似乎还不够满。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店门口,在卷帘门旁一个不起眼的钉子上,挂上了一个牌子,上面用油性笔写着两个字:“待取”。
然后,他将那份多加了料的早餐,稳稳地挂在了钉子上。
这不是第一天了。
自从那场席卷全城的米粥异香之后,他每天都会这样做。
那份多出来的“虚单”,总会在凌晨四点到五点之间,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曾以为是早起的流浪汉拿走了,本也无所谓。
可好奇心驱使他调看了门口的监控,画面从头到尾,除了风吹动塑料袋,空无一人。
那份早餐,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邪门的事见多了,老王心里发毛,却又停不下这种每日一次的古怪仪式。
昨天,他咬牙买了个二手的红外热成像摄像头,对准了那个钉子。
今夜,他守在监控屏幕后,心脏砰砰直跳。
凌晨四点十七分。
屏幕上,周围的空气是一片冰冷的蓝紫色,唯有那份挂着的早餐,散发着一团温暖的橘红色热量。
突然,一抹极淡的、人形的轮廓在橘红色热源前缓缓凝聚。
它比周围的空气温度略高,呈现出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青色。
轮廓很瘦削,背着一个单肩包,其中一根背带无力地垂下,像是断了。
那道半透明的轮廓伸出手,手指的虚影径直穿过了餐盒的提手,没有触碰,只是悬停了片刻,像是在确认食物的温度。
老王死死地盯着屏幕,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那道轮廓微微躬身,仿佛在低头看着手机确认什么信息。
三秒后,屏幕上那团橘红色的热源——那份早餐——瞬间消失了。
不是被拿起,而是凭空消失。
淡青色的轮廓也随之溃散成一片热流,融入了冰冷的空气中。
唯有监控下方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圈小小的、不规则的湿痕,形状模糊,像是一个人双膝跪地后,起身时留下的印记。
同一天,城东第一幼儿园。
美术老师小张正头疼地整理着孩子们的画作。
主题是《我最想感谢的人》。
收上来的十幅画里,竟有七幅画着同一个、模糊的背影。
画上的人都低着头,像是在看手机,肩上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脚边还总是歪倒着一辆蓝色的电动车。
背景各不相同,有的是暴雨的街角,有的是深夜的楼道,但那个背影始终如一。
“老师,他每天都在等别人吃饭。”一个画得最认真的小女孩说。
小张老师俯下身,困惑地问:“他是谁呀?你认识的叔叔吗?”
女孩摇了摇头,眼神清澈而笃定:“我不认识他。但是我做梦的时候,吃过他送来的面条,热乎乎的。”
“做梦?”小张老师的心猛地一沉。
在这个时代,“梦”是比死亡更恐怖的词汇。
那天晚上,她心神不宁地在网上翻阅旧闻。
当她无意中点开一则三年前关于“禁睡初期失踪人员”的报道时,一张证件照赫然弹出。
照片上的年轻人眉目清秀,眼神里带着一丝未被生活磨平的倔强。
他的名字,叫林小树。
照片旁,还有一张他生前的工作照。
他穿着蓝色的外卖工服,跨在一辆电动车上,低头看着手机,肩上那个外卖箱的背带,断了一根。
和画里的人,一模一样。
小张老师的指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