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一声,电流的杂音切断了那段冰冷的通告,老旧的收音机彻底归于死寂。
然而“全面封锁”四个字,却比清晨的寒风更刺骨,钻入巷子里每一个尚未完全清醒的毛孔。
这不是什么安全整治,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围城。
司空玥缓缓站直身体,巷口的风灌入她半旧的灰色棉袄,带来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冰冷。
安宁局的刀,终于不再满足于修剪枝叶,而是直接砍向了这片新生秩序的根系——食物。
不出所料,仅仅半天时间,恐慌便如瘟疫般在各个共炊点之间蔓延。
通往城南废弃工业区的道路,是民间搜集物资、交换信息的生命线。
如今,这条线被掐断了。
更致命的是,官方的消息如附骨之蛆,通过各个街道办的喇叭精准地投递下来:“凡自愿签署《社区协作互助协议书》的共炊站点,可立即接入官方应急补给专线,保障基础物资供应。”
胡萝卜加大棒,最古老也最有效的阳谋。
司空玥的通讯器里,断断续续传来各点负责人的焦灼声音。
有人咒骂,有人动摇,更有人已经开始计算签下协议的得失。
她清楚,一旦有一个点开了这个头,这片靠着一口热饭凝聚起来的脆弱联盟,便会瞬间分崩离析。
她必须找到老吴。
他是这盘散沙的黏合剂,是所有人心中的定海神针。
然而,当她匆匆赶到西市的冻肉库时,灶台前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不见了。
接替他分发稀粥的是个面生的中年人,神色慌张,面对众人询问,只会反复说一句:“吴师傅有事,吴师傅有事……”
司空玥的心猛地一沉。
她绕过人群,快步走向老吴在后巷那间不足十平米的蜗居。
门锁着,冰冷的铁锁上凝结着白霜。
她伸手探向门缝,指尖触到了一张被折叠得极小的纸条。
展开,上面是老吴那颤抖却有力的字迹:“我去趟老地方,别找我。”
老地方?
司空玥的脑海中飞速闪过这几天与老吴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他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那些关于饥荒年代的故事。
一个被尘封已久的地名,猛地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
城郊,十三号废弃粮库。
半小时后,司空玥的身影出现在一片荒芜的工业废墟中。
那座苏式风格的粮库如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灰败的天空下。
斑驳的墙体上,用红漆刷成的标语历经风雨,依旧狰狞可辨:“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她推开那扇吱嘎作响的沉重铁门,一股混合着陈年谷物、尘土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光线从屋顶的破洞中投下,形成一道道光柱,无数尘埃在其中飞舞。
粮库深处,一个佝偻的背影正吃力地从地面一处掀开的暗格里,往外搬运着一袋袋用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麻袋。
正是老吴。
听到脚步声,老人动作一滞,缓缓回过头。
他的脸上沾满灰尘,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狡黠而欣慰的光。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丫头,你还是找来了。”
“这些是……”司空玥看着那些印着上世纪七十年代字样的麻袋,内心震撼无以复加。
“我师父,我师父的师父,传下来的。”老吴喘着粗气,拍了拍身边的一袋谷子,像是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宝,“那会儿闹饥荒,公家有公家的粮仓,我们这些掌勺的,也得有自己的窖。国家管天下太平的大局,小门小户,就得自己管好自己的肚皮。这叫‘压仓米’,不到香火要断的时候,绝不能动。”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司空玥一眼:“咱家的米,不怕压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司空玥心头巨震。
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自发的、脆弱的民间组织,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触摸到的,是一个传承了数代、根植于这片土地最深处生存智慧的隐秘脉络。
“不是我,”老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摆了摆手,声音沙哑,“是我们这一行,自古传下来的规矩。每一代掌勺人,都得在没人知道的地方,给下一代藏一仓救命粮。”
没有时间感慨,两人开始合力将一袋袋沉重的稻谷运上司空玥开来的那辆破旧货车。
返程途中,天色已近黄昏。
在一个必经的岔路口,刺耳的警笛声响起,几名穿着“城市综合协管”制服的人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