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最后的、温和却不容抗拒的推力将霍天渊从那片星辰熔炉般的星核之间轻柔地出来时,他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跨越万古的轮回。身体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那真实的撞击感竟让他产生了一种近乎感动的情绪——他还活着,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他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并非因为伤势,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虚弱与......对新身体的陌生感。星辰锻体初步完成,那狂暴的毁灭与重塑过程榨干了他每一分气力,精神上的疲惫更是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然而,在这极致的虚弱之下,是一种脱胎换骨后的、难以言喻的空明与敏锐。
他闭着眼,却能清晰地到周遭的一切。不再是依赖神识的外放扫描,而是仿佛整个身体都化作了最精密的感知器官。身下岩石冰冷的温度,其内部细微的晶体结构仿佛都在他的感知中纤毫毕现;空气中缓慢流淌的、稀薄却带着独特韵律的星辰能量,如同有生命的河流般清晰可辨;甚至远处陨石林中,两只以星尘为食的微小生物为争夺一粒闪光的矿物而发生的、几乎无声的争斗,其能量波动都如同在耳畔响起。他的肉身,仿佛成了一块刚刚锻造完毕、尚未完全冷却的神铁,内部蕴含着磅礴的力量,却又因为初成而显得格外与,每一个最细微的感知都被放大了数倍。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奇特的感官世界中,努力调动着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气力,试图弯曲一根手指,确认自己对这具新身体的掌控权时,一股熟悉而清冷的气息,如同雪后初晴的第一缕阳光,悄然笼罩了他,穿透了他高度敏感的感知屏障,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
他微微偏过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长时间承受星辰洪流的冲击,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眼前是一片朦胧的光影。
渐渐地,视野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战玲珑那张清丽绝伦、却带着难以掩饰疲惫的侧脸。她背对着他,盘膝而坐,身姿依旧挺直如松,但那挺直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显然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太久太久。那柄素布缠绕的古剑横于膝上,剑身微鸣,散发着淡淡的、警惕的寒意,如同最忠实的守卫。她显然是在为他护法,而且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间。秘境中那永恒不变的、来自破碎星辰的冰冷微光,透过陨石林错综复杂的缝隙,在她如瀑的青丝和纤尘不染的白衣上镀了一层淡淡的、流动的银辉,勾勒出她略显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仿佛一座亘古存在的玉雕,守护着此地的安宁。
她似乎并未察觉他已经醒来,或许是太过疲惫,或许是心神过于集中在外界的警戒上。霍天渊那被强化过的感知,能清晰地她白皙的脖颈处,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僵硬的线条,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始终用力握着剑柄而有些发白,指甲透出淡淡的青色。在她身旁的地面上,还放着几个已经空了的丹药玉瓶,显然在他昏迷期间,她不仅守护,还耗费了自己的丹药为他稳定过伤势。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深切愧疚、无尽感激与某种更深沉、更滚烫情愫的热流,猛地冲上了霍天渊的心头,让他那因星辰淬炼而变得冰冷坚韧的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剧烈收缩了一下,随即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与悸动所取代。他为了获取力量,冒险接受那九死一生的传承,却让她在此独自承受着担忧、警惕与漫长的等待,消耗着她的心神与珍藏的丹药。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摩擦,想唤她的名字,却发现喉咙干涩灼痛得如同吞下了炭火,只能发出一丝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但这细微到极致的动静,却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惊动了前方那道始终保持着最高警惕的身影。
战玲珑猛地回头!
那一瞬间,霍天渊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未来得及掩饰的情绪——那清冷如寒潭的眸子,在对上他双眼时,先是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几乎能让冰霜融化的松懈与惊喜,那光芒亮得惊人,仿佛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然而,这光芒只持续了一刹那,随即,那松懈迅速被一种极细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慌乱所取代,如同受惊的灵鹿,想要躲回森林的深处。她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更没料到自己在那一刻流露出的、远超同门之谊的关切被他全然看在眼里。
她的目光飞快地从他脸上扫过,确认他除了极度虚弱并无其他大碍后,便像是被什么灼热的东西烫到一般,迅速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前方那片危机四伏的陨石林,只留给霍天渊一个线条优美却刻意绷紧的侧脸,以及那悄然漫上、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微泛红的耳尖。她膝上的古剑,那一直维持的微鸣声也在此刻悄然平息了下去,仿佛也随着主人心绪的波动而放松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