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总不能天天输吧?你看看!”大姐指了指面前堆叠的筹码,
脸上终于露出点得意的笑容,爽朗的笑声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格外清晰。
接下来的三四天,时光仿佛被复制粘贴。
美高梅璀璨的穹顶下,相似的场景日复一日上演:
筹码的碰撞声、荷官的唱牌声、赌客的叹息或欢呼。
偶尔遇到“小不点”,彼此会心照不宣地问候一声“战况如何”。
此时的“小不点”,胆子明显肥了不少,下注时两千、三千的筹码也敢往桌上推了。
记得有次随口问她:“住哪呢现在?”
“还能住哪?”她耸耸肩,语气平淡,
“自己掏钱住酒店呗,一个礼拜六千人民币左右。”
“美高梅没给你送房间?”我有些诧异。
“我才不要他们送,”她撇撇嘴,带着点倔强,“再说,我又没在他们这儿刷卡。”
转折发生在第五天的下午。
吸烟室里,我又撞见了那个眼镜男。
他正和一个兑换仔低声交涉,对方报出的汇率冰冷生硬:
“一比一。”眼镜男脸上写满了为难和犹豫,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
看着他那副窘迫样,我心头一软,忍不住开口:
“得了,来我跟你换吧,按正常价给我就行。”
眼镜男一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瞬间多云转晴,忙不迭地加了微信转账。
这个简单的举动,帮他省下了两百多块的汇率差。
钱一到手,他嘴里嘟囔着“去置地翻本”,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住的地方,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胖姑娘留下的房间只住了两晚权限就到期了。
所幸大姐用她在赌场积累的积分,顺手帮我开了一间房——
这对在澳门有房产的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对我却是雪中送炭。
晚上十点多,那个熟悉的身影又蔫头耷脑地出现在我们附近——是眼镜男。
他愁眉苦脸,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失魂落魄地倚在栏杆边。
这副神情,在赌场里就是最直白的告示牌:输光了。
到了凌晨一两点,他还在我们这张台子附近徘徊,不玩牌,也不像有事,
就那么可怜兮兮地站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喧嚣的赌桌。
我忍不住问他:“什么情况?还不找地方休息?”
他嗫嚅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晚上…没地方睡了…”
(后来我才深刻体会到,在澳门这个不夜城,露宿赌场角落或街头的人,每天都有增无减。)
“这还不简单?”我几乎没多想,觉得出门在外互相帮衬是理所应当,
“跟我睡吧,房卡给你。”
我把备用房卡递给他,想着只是举手之劳,
“我跟大姐少爷还得接着战斗,你先上去休息。”
他接过房卡,千恩万谢地走了。
就是这个当时觉得微不足道、甚至带着点侠义之气的举动,
在日后回想起来,却让我对一切戴眼镜的瘦子,都条件反射般地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反感。
那感觉,像吞了只苍蝇,吐不出,咽不下,哽在喉间,
提醒着自己某个尚未揭晓的、令人不快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