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圣旨,看似是赏,实则是“捧杀”与“枷锁”。
“山西总领边务讨逆安抚使”,听着威风,却是一个临时差遣,而非实职。这意味着,皇帝可以随时一道旨意就收回去。
更重要的是,这个头衔,将他牢牢钉在了山西这个抵御鞑靼的第一线。从此,山西边境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他朱衡就是第一责任人。打赢了是本分,打输了就是弥天大罪。
他成了一把皇帝悬在草原部落头顶的刀,却也成了一个被皇帝握在手中的棋子。
至于那一百支火铳……
这才是皇帝真正的目的。
他要的,不仅仅是枪,更是这枪背后的技术!
一旦京城的能工巧匠仿制成功,他朱衡最大的依仗,便不再是独一无二。
朱衡叩首,声音洪亮,听不出任何情绪。
“臣,朱衡,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双手高高举起,恭敬地接过圣旨。
“殿下请起。”曹化淳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那笑意未达眼底。他亲自上前,虚扶了一把。
“咱家还要在太原叨扰几日,待凑齐了那一百支‘神机铳’,再回京复命。”
他特意将“火铳”改称为“神机铳”,这是代皇帝赐名,也是一种宣示主权的姿态。
朱衡也笑了,笑得温和谦逊。
“曹公公一路辛苦。本王早已备下薄酒,为你接风洗尘。”
他转头,对身后已经吓傻的官员们朗声道:
“诸位同僚,都起来吧。”
“从今日起,太原,乃至整个山西,都要上下一心,恪尽职守,为陛下分忧,为大明守好这道北大门。”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官员们如梦初醒,纷纷爬起,看着那个站在曹化淳身边,谈笑风生的年轻藩王,眼神中只剩下敬畏。
一场足以掀翻山西官场的滔天大祸,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不,不是化解。
是他,将这场大祸,变成了一场天大的机遇!
晚宴之上,觥筹交错。
朱衡频频举杯,与曹化淳谈笑风生,从塞外风土,聊到京城趣闻,姿态放得极低,仿佛他不是一个手握重兵的实权藩王,而是一个仰慕天威的晚辈。
酒过三巡,朱衡屏退左右,只留下曹化淳一人。
他亲自为曹化淳斟满一杯酒,轻声道:“曹公公,此次前来,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曹化淳端着酒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眼皮都未抬一下。
“殿下是聪明人,圣旨里的意思,想必已经品明白了。”
“咱家只是个传话的奴婢。不过……”
他抬起眼,目光幽深地看着朱衡。
“林尚书家的千金,在陛是赞不绝口啊。”
朱衡心中一动。
林婉清!
她果然没有说自己的坏话,反而将自己精心包装的“人设”传递了上去。
“林姑娘过誉了。”朱衡面不改色,“本王身为朱家子孙,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皆是分内之事。”
曹化淳闻言,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殿下,陛下说,枪是好枪。”
“但大明的江山,不能只靠一个人的枪。”
“陛下的神机营,也需要换换新家伙了。”
话音落下,房间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这才是真正的图穷匕见!
皇帝要的,不是区区一百支枪。
他要的是整个生产线!
朱衡端着酒杯的手,稳如磐石。
他看着曹化淳那双老狐狸般的眼睛,许久,忽然笑了。
“那是自然。”
“本王,愿为陛下效劳。”
他的笑容里,藏着曹化淳看不懂的深意。
想要我的技术?
可以。
就怕你……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