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衡笑了,喝了口茶,哈出一口热气。“林姑娘以为的瓮,是困住你的牢笼。而我给你准备的瓮,是让你亲眼看看,这些铁水、煤炭、血汗,最终能烧制出怎样一个新世界。”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厂区。“你看,那里每一盏灯,每一个转动的齿轮,都在告诉我,靠祖宗的规矩,挡不住北边的风雪。靠朝堂上的口水,喂不饱边关的将士。我所做的一切,就是想换一种活法。”
“与朝廷为敌的活法?”林婉-清的声音有些发紧。
“不。”朱衡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是让大明,换一种活法。”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这是京城来的消息。御史台的言官们,联名上奏,弹劾我‘养寇自重’,说我卖军火给部分蒙古部落,是资敌通匪,其心可诛。”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沉。这件事她知道。朱衡确实卖了一批次等燧发枪给两个与大明交好的蒙古部落,但条件是,他们必须去攻击那些最仇视大明的鞑靼主力。这是典型的以夷制夷,驱虎吞狼。但在那些只懂圣贤书的言官眼里,这就是通敌。
“皇兄顶住了压力,但他需要一个台阶,一个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说法。”朱衡看着她,眼神平静,“兵部尚书,你的父亲,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去反驳这些指控。而你,林监造,在这里看到了全部的真相。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林婉清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瞬间明白了朱衡的意思。
他不是要她回去作伪证,而是要她将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听到的这番话,变成朝堂上最锋利的武器。他将她从一个被动的棋子,一个暗处的间谍,推到了明亮的聚光灯下,让她自己选择,是成为他的敌人,还是……他的同盟。
那个为她准备的“瓮”,原来不是为了困住她,而是为了……说服她。
“陛下已下旨,召你回京述职。”朱衡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林姑娘,你的战场,不在大同了。”
林婉清低头看着那封信,手指微微颤抖。她知道,一旦她踏上回京的路,就再也不是那个只需要暗中观察的尚书千金了。她将走上朝堂,面对无数或质疑、或怨毒、或审视的目光,为这个离经叛道的藩王,也为她自己看到的那个“新世界”,做一次至关重要的辩护。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朱衡的目光。
“好。”
一个字,没有犹豫。
从此,她是朱衡在朝堂上的,第一支燧发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