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山看着眼前这份还带着墨香的“赐婚”圣旨,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戎马半生,官至兵部尚书,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倾覆。
“父亲。”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婉清一袭素衣,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的表情很平静,但紧握的双手,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林远山回过身,看着自己这个引以为傲的女儿,眼中满是痛苦和挣扎。他一生为国,可到头来,却要用女儿的终身幸福,去当一枚政治棋子。
“都……都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嗯。”林婉清走到他身边,拿起那份圣旨,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刺得她眼睛生疼。“枕边之人,最为致命。陛下的算盘,打得真好。”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嘲讽。
“清儿,爹……爹对不起你!”林远山虎目含泪,这个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兵部重臣,此刻像个无助的老人,“爹这就进宫,去求陛下收回成命!爹就是拼了这身官服,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你跳进那个火坑!”
他知道朱衡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女儿带回来的情报,从大同府接二连三传来的消息,他拼凑出的,是一个雄才大略、心机深沉如海的枭雄形象。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当棋子?那不是监视,那是送羊入虎口!
“没用的,父亲。”林婉清放下圣旨,声音却异常冷静,“这是阳谋。和朱衡接下九锡之礼一样,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局。我们不能拒,也拒不了。抗旨,整个林家都要陪葬。接旨,我一个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生机?那是什么生机!”林远山怒道,“你以为那朱衡是傻子吗?他会看不出陛下的用意?你嫁过去,怕是连王府的内院都走不出去!”
“他不是傻子,正因为他不是傻子,我才可能有生机。”林婉清的眸子亮得惊人,“父亲,您想过没有,他为什么敢接九锡?因为他自信能把这杯毒酒,变成自己的庆功酒。那他会不会,也有办法,把这桩‘赐婚’,变成对他有利的棋呢?”
林远山愣住了。
他看着女儿,忽然发现,女儿的思路,竟然和那个远在北疆的藩王,隐隐有了几分相似。都是在绝境中,寻找破局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林婉清摇摇头,走到窗边,望着西北方向,“但我了解他。他是个商人,是个不做亏本买卖的商人。皇帝送给他一个天大的麻烦,他一定会想办法从这个麻烦里,榨出足够的利益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硬抗,而是等。等他出招。”
她的手,轻轻抚上窗棂,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北地风沙的凛冽气息。
她想起了那个夜晚,在代王府书房的交手。那个年轻人波澜不惊的眼神,和那句“林姑娘,夜探王府,可不是待客之道”。
他早就看穿了她的身份。
这一次,他会怎么应对呢?是欣然接受皇帝送来的“礼物”,还是……会想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法子,再次让整个朝堂都为之震动?
林婉清的心中,竟生出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