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县衙的书房内,烛火彻夜通明。与处理军务时的杀伐果断不同,此时的江辰,正与周谨、田文镜围坐在一张堆满了文书卷宗的大案旁,神情专注得像是在推演一场精妙的战役。只是,这场战役的战场,不在边关沙场,而在千里之外的庙堂之上;所用的武器,并非刀枪火炮,而是笔墨纸砚与人心向背。
“将军,这是本月呈报兵部的捷报文书,请您过目。”周谨将一份誊写工整的奏章草稿双手奉上。
江辰接过,仔细浏览。文书以沉稳的笔触,详细禀报了黑水边军近期“剿灭屡屡犯边、袭扰商旅的一股悍匪”的经过。文中并未提及“龙焱营”或任何新式战法,只强调将士用命、仰赖天威,经过一番“激战”,终将“匪首”及其党羽“尽数歼灭”,缴获若干马匹兵器,边陲暂安。伤亡数字被刻意模糊,战果则稍加润色,显得既不过分夸张,又足以显示黑水官兵的忠勇和尽职。
“嗯,可以。”江辰点点头,“匪患规模再写含糊些,就说‘数百余众’,缴获的马匹数量增加十匹。语气要谦卑,多写‘托陛下洪福’、‘赖朝廷威德’。”
“是。”周谨心领神会,拿回草稿进行最后的修改。这种捷报,频率控制在每月一到两次,既不让朝廷觉得边关终日无事,又不至于显得战事频繁,惹人生疑。内容永远是小胜,损失微小,突出皇恩浩荡和将士忠勤。
处理完“武”的一边,接下来是“文”的戏肉。
田文镜深吸一口气,将另一份更厚实的文书草案和一叠附件推到江辰面前,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将军,您要的‘祥瑞’,已经准备妥当了!请看!”
江辰目光落在文书标题上——《黑水县呈报嘉禾瑞兆及农政疏》。
文书开篇,先是以极其恭敬和欣喜的语气,奏报在黑水县境内(自然是江辰划出的试验田)发现“天降嘉禾,地涌祥瑞”。具体而言,便是今春由“海外商贾”敬献、经县衙“小心试种”的几种新作物,获得了“难以置信”的丰收。
附件里,是田文镜亲自带着老农和胥吏,反复测量核算后得出的数据,精确到亩、斤、两:
“其一,名为‘土豆’,亩产鲜重逾二十石(约合现代两千斤以上)!耐贫瘠,抗寒旱,可做主粮,亦可做菜蔬。”“其二,名为‘玉米’,亩产籽粒八石余(约合八百斤以上)!秆高穗大,籽粒饱满金黄。”“其三,名为‘红薯’,亩产块根逾二十五石(约合两千五百斤以上)!甘甜可口,易成活,不择田地。”
每一个数字,都如同重锤,敲在熟知传统农业产量的田文镜和周谨心上,让他们每次看到都忍不住心跳加速。在这个稻麦亩产不过一两石的时代,这些数字简直是天方夜谭,是真正的“祥瑞”!
文书后半部分,则是由田文镜执笔,结合江辰提供的零散现代农学知识(被他包装成“老农经验”和“试种心得”),详细阐述了这些作物的习性、种植要点、储存方法以及对于“活民无数、充实仓廪”的巨大意义。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皇恩的感激,对盛世降下祥瑞的欢欣,以及作为地方官“不敢专美”,急于将祥瑞与种植之法献于朝廷、推广天下的一片“赤诚”。
“好!写得好!”江辰看完,不禁击节称赞,“数据翔实,论述清晰,语气恳切,尤其是这份‘不敢专美,愿献天听’的姿态,恰到好处!”
他拿起附件中那些精心绘制的作物图样——土豆的植株与块根、玉米的秸秆与棒子、红薯的藤蔓与块茎,都画得惟妙惟肖,旁边还标注了尺寸和特点。
“这些图样,连同奏疏,还有…”江辰指了指旁边几个盒子,“挑选出来的个头最大、品相最好的土豆、玉米、红薯实物样本,一并装箱。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直送京城!不仅要呈送司农寺和户部,更要想办法,让内阁,甚至…让陛下亲眼看到这些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