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幔并未垂下,看得分明。
宝玉仰卧着,芳官赫然蜷缩在他身侧!
她几乎是整个人陷在宝玉的臂弯里,那头乌黑的长发铺陈在宝玉的枕上,与他的发丝纠缠不清。
她身上那件海棠红的小棉袄襟口微敞,露出里面一抹杏子红的绫兜肚带子,下身的绿撒花夹裤皱巴巴地卷到膝弯,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小腿,一只玲珑的脚丫甚至就抵在宝玉的腿侧。
而宝玉,一只手臂竟实实在在地环在芳官腰间,手掌恰好扣在她臀侧的位置。
两人贴得那样近,呼吸交融,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甜腻而温热的、不同于寻常睡眠的气息。
那姿态,那距离,那衣衫不整的凌乱,尤其是宝玉那只充满了占有意味的手……我如同被冰水泼头,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停滞了。
白日里他们二人独处时的低语,宝玉坚持留宿的异常,此刻都有了不堪的印证。
这芳官,看着一团孩气,竟有这等狐媚手段!才来了几日?
竟敢……竟敢勾着爷们行此苟且之事!而宝玉,他……他竟也如此不知轻重,不顾身份,将这下贱的戏子……
一股混杂着震惊、愤怒、背叛与强烈嫉妒的火焰,猛地窜上我的心口,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抑制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呵斥。手指紧紧抠住门框,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我就这样死死地盯着他们,像黑暗中窥伺的蛇。
芳官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嘤咛一声,脸颊在宝玉肩头蹭了蹭,那姿态充满了餍足与依恋。
宝玉似乎被惊动,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模糊地呓语了一句什么。
这一幕,像烧红的铁烙,深深地烫在了我的眼底、心里。
我不能再看下去。猛地撤回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已浸湿了内衫。
除掉她。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疯狂滋生出来,瞬间缠绕了我整个心神。
绝不能留她在宝玉身边!
今日她能爬上宝玉的床,明日就敢生出更狂妄的念头。此等祸害,留着必是心腹大患。
她不仅玷污了宝玉的清白,更威胁到了我的地位,我多年来小心翼翼、苦心经营的一切!
我缓缓直起身,最后透过门缝,阴冷地瞥了一眼榻上那对纠缠的身影。
芳官那张酣睡的、犹带稚气的脸,此刻在我眼中,已是无比的妖媚与可憎。
夜色浓重,我的心却比这夜色更冷,更硬。
我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里,开始冷静地盘算,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拔掉这根扎眼的刺。
风过回廊,带着彻骨的寒意。我知道,有些东西,从今夜起,已经彻底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