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何婆子见我将花露油等物送给芳官,脸上那点残存的羞愧霎时被一股恼羞成怒的邪火盖了过去。
她不敢明着驳我的话,却把一腔怨气都撒在了芳官身上,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小蹄子!花言巧语,四处掰谎我克扣你的钱!倒叫你在爷们儿、姑娘们面前装起可怜来了!”
说着,竟像是气昏了头,上前一步,抬手就向芳官身上狠狠拍打了几下。
芳官本已委屈万分,再遭这无端打骂,哪里还忍得住?
“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凄厉,带着无尽的屈辱和悲愤,在寂静的午后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里间的宝玉本就因方才之事心绪不宁,听得外面哭声又起,还夹杂着打骂声,顿时再也坐不住,猛地掀帘走了出来,脸色铁青。
我见他如此,生怕他气坏了身子,或是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忙上前一步拦住他,低声道:“二爷别动气,仔细身子。我去说她。”
谁知晴雯动作更快。
她性子本就急躁,最见不得这等欺压弱小的行径,方才已是忍了又忍,此刻见那婆子竟敢动手,顿时柳眉倒竖,几步抢到院中,指着那何婆子便斥道:“你老人家也太不省事了!你自己克扣东西,不给芳官像样的洗头物件,我们看不过眼,自己拿出东西来给她,原是为了大家清净。你不自个儿臊得慌,反倒有脸动手打人?我问你,她若还在梨香院学戏,当着教习和奶奶们的面,你也敢这般伸手就打吗?”
那何婆子被晴雯连珠炮似的一顿质问,噎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搬出那套歪理来:“晴雯姑娘,话不能这么说!‘一日叫娘,终身是母’。她既认了我做干娘,我便是她的长辈!她如今这般排场我,顶撞我,我怎么就打不得?”
她这话,分明是胡搅蛮缠,想用“孝道”来压人。
我见晴雯气得胸口起伏,还要再争,生怕她言辞过于锋利,反倒让局面更难收拾。
这婆子既然连“母亲”的身份都抬出来了,寻常道理怕是讲不通了。
我深知自己性子不够泼辣,不擅与人当面锣鼓地争执,而晴雯又过于刚直。略一思忖,我便回头轻声唤道:“麝月。”
麝月正站在廊下看着,闻声走了过来。我低声道:“我不会和人拌嘴,晴雯性子又太急。你素来口齿清楚,最是明白道理,你快过去,好好震吓她几句,叫她知些利害,别再闹了。”
麝月会意,点了点头,沉稳地走到院中,先对犹自哭泣的芳官温言道:“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