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病着,我岂能说走就走。我接过药碗,试了温度,你去后街王掌柜那儿,把我存的银子取来。
次日,忽听院门响动,是吴新登家的去而复返。这次她身后跟着辆青绸车,两个小厮正往下搬箱笼。
姑娘,吴新登家的眼圈微红,老太太、太太恩典,许你把铺盖妆奁都取来。
我怔怔看着熟悉的描金箱笼,喉头哽得说不出话。
袭人,吴新登家的压低声音,你母亲她......今早停床了?
我点头,手指无意识绞着衣带:劳烦回二奶奶,我......我得守到头七。
应当的。吴新登家的叹气,只是宝玉那里......
我都安排妥了。我走到妆台前,取出个荷包给她,这里面是各屋的钥匙和对牌,暂交给麝月保管。
她接过荷包,又迟疑道:晴雯那蹄子昨日又和碧痕拌嘴......
晴雯性子直,倒没坏心。我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你告诉麝月,夜里警醒些,宝玉蹬被的毛病又犯了。
正说着,茗烟满头大汗跑进来:姐姐,二爷让我带话......看见吴新登家的,忙刹住话头。
吴新登家的识趣告退。茗烟这才从怀里掏出个手帕包:二爷给的茯苓霜,说让姑娘补身子。
我收下茯苓霜,心里发暖:你回去告诉二爷,我很好。
茗烟又过个荷包:姐姐,这是麝月姐姐让捎来的。
打开一看,里头是几丸安神香并一张字条。就着烛光,见麝月娟秀的字迹写道:昨儿三更天,二爷梦里唤姐姐名字。晴雯贪玩冻着了,今早请大夫诊脉,竟开了麻黄。二爷气得跺脚,现正闹着要换王太医。晴雯病中狂言,自称老太太早许她日后长侍宝玉左右。昨夜二爷喂药时,她竟扯着二爷衣袖说横竖这辈子都在一处。恐生事端,特告知。
我心下一紧,忙问:晴雯现在怎样?
在暖阁里躺着呢,茗烟抹着汗,二爷亲自守着,连药都要先尝一口。
我独自对着母亲的灵位出神。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宝玉也是半夜要茶,晴雯贪睡不起,还是我披衣去沏的。回来时见宝玉握着晴雯露在被子外的手,轻轻往被里塞......
姐姐放心,茗烟临出门又道,麝月姐姐说,等晴雯好了,定要她给姐姐赔罪。
我望着院中积雪,轻轻摇头。怡红院里的热闹,倒比这白茫茫的天地更叫人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