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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金蟒耀茅檐窘迫,雪梅暖襟袖辛酸(1 / 2)

贾妃省亲的恩赏刚过,府里还留着些喜气余温。昨日母亲来接我回家吃年茶,老太太准了。临出门,心里却像悬着个空桶,七上八下——二爷他那性子,没人紧着伺候,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我站在廊下,对着麝月一遍遍叮咛:“茶水要温的,点心备着他素日爱吃的,炭火别太旺也别熄了……若他问起我,就说家去吃杯茶就回。”麝月笑着应了,我只得一步三回头地随母亲去了。

家里倒热闹,母亲接了我,还有几个表妹、侄女,挤挤挨挨一屋子。果子茶的热气混着女孩子们的叽喳声,刚让我心头的空落稍缓,猛听得外头一声变了调的惊呼:“宝二爷来了!”

“宝二爷”三字,像块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烫在心上。我手一抖,半盏滚茶全泼在簇新的袄裙上,竟一丝没觉出烫。他……他怎么能来?这……这如何使得!

顾不得什么仪态,我几乎是撞开椅子冲出去的,脚步虚浮,裙裾绊了脚也踉跄不稳。

院门处,那耀眼的红金蟒箭袖像团火,骤然烧进这灰扑扑的冬日小院,石青貂裘排穗褂亮得刺眼。宝玉正被我哥哥花自芳半扶半抱着往院里让,脸上还挂着点懵懂又得意的笑。

我几步抢上前去,一把死死攥住他的胳膊,隔着厚实的衣料,指尖的颤抖还是清晰地传过来,声音又急又低,自己听着都发飘:“你……你怎么来了?”话出口,才觉出喉咙紧得厉害。

他倒浑不在意,眉眼弯弯:“我怪闷的,来瞧瞧你作什么呢。”我无法,又是气又是无奈:“你也忒胡闹了!可作什么来呢?”

心还在腔子里擂鼓似的狂跳,目光急急扫过他身后——只有茗烟那猴崽子缩着脖子,贼头贼脑地跟着。一股无名火“腾”地窜起,我强压着惊怒,对着茗烟厉声斥道:“这还了得!街上人挤马碰,若有个闪失,是顽得的?都是你这小蹄子调唆的!”

茗烟立刻撅起嘴,一脸委屈:“二爷骂着打着叫我带路,这会子倒赖我!”哥哥花自芳忙不迭地打圆场,搓着手:“罢了罢了,来都来了……只是这茅檐草舍,又窄又脏,委屈二爷了。”

母亲也慌慌张张迎出来,脸上堆满了局促不安的笑,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了稳心神,这才轻轻拉着宝玉的袖子往屋里引。一掀帘子进去,方才还热闹的屋子霎时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表妹、侄女们一个个垂着头,耳根子都红透了,眼风却又忍不住偷偷往上瞟。这简陋的屋子,因这意外闯入的“凤凰”,更显出十分的寒酸窘迫,连空气都沉甸甸的,凝滞不动。

母亲和哥哥已是手忙脚乱,嘴里一叠声:“快请炕上坐!”“倒好茶来!”“重新摆果子!”我定了定神,开口拦道:“妈,哥哥,不用白忙,我自然知道规矩。”声音尽量放得平缓。

转身,我便有条不紊地忙起来:抽出自己常坐的、最厚实干净的那条褥子,仔仔细细铺在炕沿最平整的一处,扶着他坐下;端来自己用的小铜脚炉,里面炭火正旺,垫在他脚下;又从贴身荷包里小心拈出两个珍藏的梅花香饼儿——那是用冬日初雪梅花蕊制的,极是难得——打开我的手炉盖,轻轻放进去焚上,盖上盖,温热地塞进他怀里抱着;最后才用自己专用的那个细白瓷杯,斟了温温的茶,双手捧着,稳稳递到他面前。

母亲和哥哥哪里肯听,仍是七手八脚地重新摆满了一桌子各色果品点心。我扫了一眼,尽是些粗粝寻常之物——硬邦邦的麻糖、半瘪的枣子、炒得发黑的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