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光刚透进客厅,窗帘缝里斜进来一道薄亮。苏雨宁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那本墨绿色麻绳装订的成长册,封面的手绘月亮还沾着一点胶水的痕迹。她没翻页,只是手指轻轻压着边缘,纸张粗糙的触感让她觉得踏实。
顾砚辞从厨房出来,手里端了杯温水,递到她面前。“她昨天打电话来了。”他声音不高,像是怕惊动什么。
苏雨宁抬眼看他。
“我妈妈。”他说,“她说想过来一趟。”
她没立刻回应,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册子,又抬头望向阳台方向。阳光已经爬上茶几一角,照在昨夜留下的彩笔铁盒上,金属边闪了一下。
“她想说什么?”她问。
“道歉。”顾砚辞坐下来,离她不远不近,“她说……整晚没睡,翻了你小时候的照片。”
苏雨宁指尖顿了顿。她对那些照片没印象。五岁发烧?被背去医院?记忆里只有一片模糊的走廊和护士的白鞋。后来的事倒是清楚——奖学金卡被截留两个月,说是“保管”,可到账那天她妈正拿着新包拍照发朋友圈;母亲留下的玉镯碎在垃圾桶里,说是打扫时不小心碰倒的柜子压坏的。
她不想再听解释。
但此刻,她看着这本册子,第一页上贴着b超图,旁边写着“第一次听见心跳”。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写下这些字的时候,并没有想着报复谁,也没有想着证明什么。她只是想把未来的事,一件件摆正。
门铃响了。
顾砚辞起身去开门。苏雨宁没动,耳朵却竖着。门外的脚步声很轻,不像以往那种踩着高跟鞋、带着命令式的节奏。接着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门口站定,迟疑地脱鞋。
继母走进来时,穿的是件素灰的针织衫,头发拢在耳后,没化妆。她没带包,也没提东西,双手垂在身侧,目光一落就在苏雨宁身上,又迅速垂下。
“我来了。”她开口,嗓音有些哑。
没人请她坐。她也没打算坐,就站在客厅中央,离沙发两步远。
“我知道我做过什么。”她盯着地板瓷砖的接缝,“没法一笔勾销。但我昨晚翻出一张照片——你五岁那年冬天,发高烧到三十九度八,家里没人,我背你去的医院。路上你还吐了我一身。”
苏雨宁没说话。
“那时候我不是为了讨好谁才去的。”她抬起眼,“我是真怕你出事。”
空气静了几秒。
“后来呢?”苏雨宁终于开口,声音平得像读文件。
“后来……”继母喉咙动了动,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家不该有你。你成绩好,他(她看了眼顾砚辞)从小就护着你。”
她声音开始抖:“我开始恨你安静的样子,恨你从不吵也不闹,就像你天生就该在这儿。所以我故意给你穿旧衣服,把你房间空调修不好,把你获奖通知藏起来……我以为只要让你过得不舒服,你就不会这么理所当然地待在这里。”
她说完,喘了口气,像是卸下一块压了多年的石头。
“可你现在什么都没争。”她看向苏雨宁,“你结婚没要彩礼,搬进来也没换锁,连书房都让给我用过半年。你甚至……愿意叫我一声‘阿姨’。”
苏雨宁依旧没动,但手慢慢松开了成长册的边角。
“我现在明白了。”继母的眼眶红了,“你不是抢走了什么,是我一直把自己关在外面,拿嫉妒当钥匙,结果越拧越锈。”
客厅很安静。楼下的孩子骑滑板车经过,轮子碾过水泥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又消失。
苏雨宁低头翻开册子,停在那页“爸爸妈妈的第一句话”。她写的那句“我们都在等你”
她想起昨夜两人一起剪四维彩超照片的样子,想起他画星星时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