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城的夏日,在一种异样的喧嚣与躁动中度过。
表面上,整个城市乃至整个大顺控制区,都弥漫着一派誓与城池共存亡的悲壮氛围。
城墙上,旌旗比往日更加密集地飘扬,尽管有些旗帜略显破旧,但在风中猎猎作响时,依旧带着几分肃杀之气。
大量的民夫和士兵混合在一起,挥汗如雨地加固着城防。破损的垛口被用砖石木料匆匆修补,护城河进行了清淤和拓宽,城门外更是挖掘了数道曲折的壕沟,设置了大量的鹿角、拒马。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号子声,军官的督促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
城内的街巷,不时有扛着土袋、推着石料的队伍匆匆穿过。
军营里,操练的口号声震天动地,刀枪碰撞之声不绝。
李自成甚至几次亲自登上城头,巡视防务,对着随行将领指指点点,神情凝重而坚毅,仿佛已将全部心力都投入到了这场即将到来的汉中保卫战中。
这一切,自然都被清军以及各方势力的细作看在眼里,迅速传递出去。消息很快反馈到正在东西对进的耿精忠和尚可喜军中。
两人闻讯,虽仍保持警惕,但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果然如此”的判断。
李闯这是要凭借汉中天险,负隅顽抗了。他们不约而同地稍稍放缓了进军速度,更加注重稳扎稳打,准备打一场艰苦的攻城战,同时也提防着大顺军可能会发起的、困兽犹斗般的反击。
李闯的大名不是白给的,多少次被围在绝境中,都是突围而去。
孙传庭、洪承畴、左良玉、杨酮冒、熊光灿等等,大明有点名系的文官武将,没有一个人制服了李闯。
尚可喜、耿精忠二人心里有数,以区区两倍兵力去攻城,把握性并不大。
但这是摄政王下的命令,只能是硬着头皮前去。
故此,这行军速度如蜗牛爬行一般,一日数里,最多不超过二十里。
但是,他们这次想错了,李自成根本就没打算跟他们硬拼。
在轰轰烈烈的备战表象之下,一股暗流正悄然涌动。
就在全城目光都被吸引到城墙和军营之时,一支精心挑选的五千人步卒,在李过、刘芳亮、高一功三员大将的率领下,于一个没有月亮的漆黑夜晚,悄无声息地从汉中城西南角一处偏僻的营门潜行而出。他们没有打火把,马蹄包裹了厚布,士兵口中衔枚,一切金属物品都做了防反光处理。这支队伍如同融入夜色的溪流,迅速远离了灯火隐约的城池,一头扎进了秦岭南部连绵起伏的群山阴影之中。
他们的目标,正是西边通往甘肃的咽喉要道——阳平关。
李自成在做出这个艰难决定时,曾对着舆图沉默了整整一个下午。阳平关如今在张献忠——“大西军”控制之下。但根据多方情报,此时的大西军主要力量集中于四川,对地处边缘的阳平关并不十分重视,守军兵力有限,戒备也相对松懈。
更重要的是,守卫甘肃天水、武威等地的,大多是前明降军,兵力分散,战斗力普遍不强。
西进,看似是一条绝路,但或许也是一条在绝境中硬生生劈出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