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还骂妹妹软弱,说等帝国胜利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可现在,收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碎了他心里那点可怜的念想。
街对面的宪兵队,气氛更是压抑得像口棺材。佐藤——那个曾在芦苇荡指挥搜查的特高课课长,正把一沓文件往火盆里扔。
火苗舔着纸张,映得他脸上的横肉扭曲着。旁边的翻译官战战兢兢地站着,手里攥着刚收到的通知:“课长……上面说,让咱们原地待命,等候盟军受降……”
“待命?”佐藤猛地回头,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红得像血,“帝国的军人,岂能像狗一样等着被缴械?!
”他一脚踹翻火盆,火星溅在地毯上,烧出一个个小洞,“那些支那人,那些蝼蚁,他们配吗?”
可他的咆哮里,藏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他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枪柄冰凉——这些年,他的手沾满了血,光是上海城里,被他秘密处决的抗日志士就不下百人。若是真投降了,那些人的家人、朋友,会放过他吗?
不远处的伪警察局里,局长王怀仁正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对着镜子扯掉头上警察局局长的警帽。
镜子里的人,穿着笔挺的警服,却满脸褶子,眼神躲闪。
他昨天还在替鬼子抓“嫌疑分子”,把邻村的教书先生打得半死,只因为对方教孩子念过“国破山河在”。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吓得他一哆嗦,开门见是自己的心腹李二狗,他手里拿着个包裹:“局长,这是您让我收的这个月的保护费,都在这儿了……”
王怀仁一把抢过包裹,塞进柜子深处,锁了三道锁。“外面怎么样了?”他压低声音问。
“老百姓都在偷偷传消息,”李二狗的声音发颤,“听说前门那边,有几个学生想拉横幅,被鬼子开枪吓跑了……还有人说,咱们这些人,回头都得被清算……”
王怀仁的脸“唰”地白了。他想起自己当初为了往上爬,帮着鬼子欺压老百姓,逼死商户抢夺财产,手上的血债不比日本人少。
若是鬼子倒了,他该往哪儿躲?
他瘫坐在椅子上,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打湿了警服的后背。
此时街面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都在互相传着鬼子投降的事情。
他们交谈时,眼神里都能看到对方兴奋的光。
一个卖面人的老汉,捏了个“鬼子”的面人,塞给一个孩子,孩子举着面人,跑到街角没人的地方,对着面人扔到地上狠狠的踩上几脚。
不知是谁家先放了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在胡同里炸开。紧接着,第二挂、第三挂……鞭炮声越来越密,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