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倾城缓步走近,衣摆拂过染血的地板,蹲下身,用折扇冰凉的扇骨挑起她满是血污的下巴,声音依旧温和。
“你知道我一向喜欢你。这匣子,你若是喜欢,与我说就是了,何必自己来取?弄得这一身血污,脏了我的地板!”
“公子……公子!”红儿颤颤巍巍,双手不受控制的发抖,将怀里把匣子递了出来,求饶道,“公子,我、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偷出来,找个六如剑派的人,卖个人情,好叫他们帮你找妹妹,对不对?”慕容倾城笑眯眯地接话,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理解,我都理解。这匣子啊,昨儿个我让何白先生下的禁制。我就说啊,咱们这里姑娘们多,别弄得太厉害,左右这匣子里,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物,随便加个解体磨寿的禁制,就是了。你瞧!”
身后的一个修士很有眼力见的递上一方铜镜。
何白见过许多血腥的场面。
但看着一个片刻前还花容月貌、肌肤胜雪的妙龄少女,此刻皮肤寸寸皲裂,如同龟裂的旱地,鲜血从这些可怖的裂口中不断渗出,又有满头乌丝,苍白如霜雪——这般惨像,即便是他,也不忍卒读,何况是红儿自己?
红儿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慕容倾城将小镜递给红儿,红儿就放下了匣子,双手端着小镜瞬也不瞬的看着。
“这匣子里装的什么来着?哦,昨天我随手把自己盘玩的核桃放里了。呵呵,哈哈哈哈!”
慕容倾城就像是说了一个十分冷,又自认好笑的笑话,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真好笑!哎呀,核桃而已,你拼什么命啊!你要找映影石,可映影石,我如何会放在这烟罗坊啊!你说对不对?”
镜中映出的,是一张完全陌生、布满沟壑、苍老得如同古树皮般的脸。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深陷在松弛褶皱的眼窝里,写满了惊骇、茫然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她枯枝般的手指颤抖着,想要去触摸镜中那张可怖的脸庞,却又在即将触及冰冷的镜面时猛地缩回,仿佛那镜中是个会噬人的妖魔。
这不是她!这绝不可能是她!
“红儿姑娘,我有法子帮你恢复青春,你觉得如何啊?”
慕容倾城忽然开口。
红儿身子轻轻一震,甩了铜镜,抓住慕容倾城的裤腿,道:“公子,救我!救我……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慕容倾城点点头,笑道:“你与我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必这么客气。公子我最是怜香惜玉,不但能让你恢复青春,还能让你返老还童。”
红儿一怔。
就见何白走了出来。
“何先生的弦月轮很快的。就连巅峰蜕尘,也挡不住。保你没有痛苦。”
话音刚落,红儿的眼里陡然升起一轮弦月。
银光乍现。
红儿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她却发现自己还有意识,只听一个平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几道伤痕,不需在意。不会留疤的。至于你的寿数……”
红儿这才睁开了眼睛,就见那一轮“弦月”竟是停在自己面前嗡嗡作响,却不得寸进。
身边,是那位黑衣公子!
“你是谁?!”
慕容倾城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有些无法回神。
而何白却已面色大变,自己的弦月轮祭炼百年,威力如何他自然清楚,可此时此刻就仿佛被定在空中一般,心中惊骇,下意识的想要把慕容倾城拉回来。
黑衣男子,一招手。
窗外,浩浩长风如枪如矢,磅礴浩荡的灵力,卷来一条云蛇。
化蛇形,得蛇意。
云蛇未动,可卷来的长风却将慕容倾城肥胖的身子,重重的掀在墙上,如一个皮球将墙壁生生砸出一个窟窿,滚到另外一个房间。
事起突然,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何白退了半步,忙甩手震开这雄浑灵力。这身穿黑衣的年轻人,只是筑基。可余光一扫,同行筑基修士却尽被这浩荡灵力,吹得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长风送进来的云蛇,并没有冲向任何人,而是径直撞向地上的小匣。
“啪。”
一声金石脆响,匣上禁制土崩瓦解。丝丝缕缕的红线倏忽升起,没入红儿体内。
何白眯起眼睛,心下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筑基,挡了弦月,破了他的禁制……!
“在下何白,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可请报上名来?”
蜕尘百余年,放眼蓬莱,他已很少有如此谨慎的时候。
凭他的修为,就是仙门弟子,也合该称呼他一声前辈,可这年轻男子,却是目中无人,恍若未闻,只对红儿道:“生死在册,哪里那么容易被人夺走?”
这人理也不理自己这半步乘霄,只是蹲在被黑袍盖住的红儿身边,捡起了铜镜。
“只是你看花了眼,你瞧,镜子里的你,依旧很美。”
铜镜里,不再是那个干枯的老太婆。而是一张绝美的脸蛋。
只是这张脸上,还有两三条深深的血痕。
这已足够了,甚至红儿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血痕,也没有自己。
只有一个神情清冷,却格外温柔的公子。
忽然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用洁白的帕子擦掉她脸上的泪痕与血污。
“怪我不好,一张图我却看错了方向,去到对面。这烟罗坊修的也不好,怎么就这么对称!撞坏两个姑娘的好事不说,还被扇了一巴掌,你瞧。”
就像耳边,她已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自己的心跳。
“噗通,噗通。”
她,莫名的安心。
更有紧张的欢喜。
看着那张清冷却温柔的脸上果然顶着滑稽的五指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噗……她们也真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