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抬起头,急声道:“大人,贼势猖獗,应速召团练使黄安,点齐本部兵马,再上报朝廷…”
“住口!”
章洪却突然厉声打断,语气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现在增兵又有何用!不过是徒增伤亡,惊扰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压低了声音。
“传令下去,各门各寨加强警戒,夜间加倍巡逻,没有我的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动!”
“可是…”
“本官自有定夺,退下!”
师爷被这番过于谨慎的态度弄得一愣,还想再劝。
但见章洪面色不善,终究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待院中重归寂静,章洪突然躬身退后两步,与方才判若两人。
“好汉…好汉饶命…”
烛光摇曳中,但见一杆虎头枪正抵在章洪后心。
枪尖刺破官袍,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战栗。
阴影中,刘备缓步走出。
青衫磊落,眉目温润,却带着沙场淬炼出的肃杀之气。
“章大人,果然是个知进退,懂利害的明白人呐。”
章洪扑通跪地,冷汗已经湿透重衣。
“下官糊涂!好汉饶命!梁山义军替天行道,下官...下官明白!”
刘备俯身,烛光在他眼底明灭。
“今日放何涛回来,是给大人留颜面,若再犯我水泊...”
他声音一顿,目光如刀刮过章洪惨白的脸。
“朝廷应该不介意换一个府尹。相信盯着这位子的人,不少。
“不敢!万万不敢!”
章洪连连叩首,额头冷汗涔涔,心中怕极。
这梁山贼寇来去自如,连府衙重地都如入无人之境。
他这个府尹毫无安全感可言,当得实在憋屈。
章洪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上已经磕出血印。
直到那两人如来时般悄无声息消失,再抬头时,已空无一人。
房中重归寂静,唯有那杆虎头枪的寒意仿佛还抵在背心。
章洪瘫坐在地,浑身虚脱,回想方才的遭遇,又恨又怕。
“土匪……乱臣贼子……”
许久,他突然暴起狠狠一拳捶在地上,喉咙里挤出又哭又笑的嘶鸣。
府衙外,月光如水银泻地,将青石长街照得一片澄明。
林冲手中长枪仍未松懈,眉间紧锁,忧色难消。
“哥哥,那章洪看似恭顺,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日后恐再生事。”
“我自然知道。”
刘备微微一笑。
月光流淌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映出一派沉静。
“只需压得他一时不敢妄动便足够了,有了这喘息之机……”
他忽然转头看向林冲,目光温润,语气也随之放缓。
“你我才好亲去一趟东京,接弟妹归来,叫贤弟一家团聚。”
林冲浑身一颤,猛地怔在原地。
他张了张嘴,喉头哽咽,却半个字也吐不出。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滚过林冲那张被风霜刻蚀的脸。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东京城的万丈红尘。
想起写休书时抖得握不住的笔尖,想起无数个日夜无声的牵挂……
原来兄长早已看在眼里,放在了心上。
万千话语堵在林冲胸口翻腾不休,最终却只颤着唤出一声。
“哥哥!”
月光将二人的身影长长投在石板上。
林冲望着刘备平静温和的侧脸,再难自持,蓦地屈膝便要跪下去!
刘备却早已伸手托住他胳膊,不容他跪下。
“兄弟之间,不说这些。”
远处水泊潮声隐隐,如心跳,如归音,轻轻叩动着林冲紧闭多年的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