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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请君入我怀(五)(2 / 2)

更重要的是,那个叫“阿宁”的公主,那个叫他“皇兄”却因他而死的妹妹,像一团迷雾,笼罩在我心头。萧执因她而疯,因她而对我产生这病态的执念。若想真正理解眼前的困局,甚至找到一线生机,我必须拨开这团迷雾。

藏书楼关于皇室秘辛的记载语焉不详,钱嬷嬷那里也已榨不出更多信息。唯一的突破口,或许还在萧执身上,或者说,在他从不离身的紫宸宫。

我必须再去一次。趁他此刻被前朝焦头烂额的政务缠身,无暇他顾。

机会在一个午后降临。天空阴沉,闷雷滚动,一如我初次潜入他书房那夜。宫人们因连日的紧张而显得疲惫懈怠,看守我的老嬷嬷靠在门边打着盹。

我换上最不起眼的宫装,颜色近乎于灰,悄无声息地溜出寝殿。这一次,我目标明确——紫宸宫后殿,萧执的寝居之所。那里,或许藏着比书房更私密、更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

避开几队无精打采巡弋的侍卫,我如同阴影般潜入了紫宸宫后殿。与书房冷硬简洁的风格不同,这里显得更为……空旷,甚至有些萧索。陈设华丽却缺乏生气,仿佛主人只是将此当作一个临时歇脚的处所,从未真正安住。

我的心跳在寂静中擂鼓。目光快速扫过殿内——雕花大床,锦帐低垂;靠窗的软榻;一张紫檀木梳妆台,上面却空空如也,并无女子所用之物;还有……一个靠墙放置的、上了锁的樟木箱子。

那箱子样式古朴,边角有些磨损,与这殿内其他崭新的摆设格格不入。

直觉告诉我,就是它了。

锁是普通的铜锁,我拔下头上那根之前准备用来防身的、质地坚硬的银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前世为了写小说查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知识,此刻竟派上了用场。细微的机括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紧张得手心冒汗。

“咔哒”一声轻响。

锁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掀开箱盖。一股陈旧的、混合着淡淡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药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孩童的旧物。一套洗得发白的、料子普通的男孩衣裳,尺寸很小;一个木头雕的、刀工粗糙的小马驹;几本蒙尘的、书页泛黄的启蒙读物……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似乎是……萧执幼年时在行宫用过的东西?那个不受宠、险些病死的皇子。

我将这些东西轻轻挪开,箱子底部,露出一个用杏黄色锦缎包裹的、小小的方形容物。那锦缎的颜色,是皇室专用的明黄衍生色,但已然褪色,边缘甚至有些破损。

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拿起那个包裹,很轻。解开系着的丝带,掀开锦缎。

里面没有画像。

只有一套极其小巧精致的、女孩儿的衣裙。鹅黄色的软绸,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密的海棠花,针脚灵动,看得出绣娘极为用心。只是这衣裙的颜色,因年代久远,已不复鲜亮。

衣裙上,安静地躺着一块羊脂白玉佩。玉佩雕成如意云纹状,玉质温润,但靠近边缘处,有一道清晰的、未曾修复的裂痕。

而在玉佩旁边,是一方素白的、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帕。帕子的一角,用青色的丝线,绣着一个清秀的“宁”字。

阿宁!

真的是她!一位公主!

这鹅黄衣裙,这海棠绣样……与我之前在那幅画中看到的少女衣着,几乎一模一样!所以,那幅画,画的果然是阿宁!那位早逝的公主!

可萧执为何要说我与她不像?明明眉眼如此相似……

我的目光落在那块有裂痕的玉佩上。鬼使神差地,我拿起玉佩,触手温凉。翻到背面,借着窗外昏暗的天光,我看到了两个极小的、几乎与玉色融为一体的刻字——

“执”、“宁”。

执,是萧执。

宁,是阿宁。

这是……他们的兄妹玉佩?

所以,阿宁并非因他争权夺利而被牺牲,也并非因男女私情而惨死。他们的羁绊,源于更早、更纯粹的童年,源于那段在冰冷行宫里相互依偎的岁月。

他没能护住她。

所以这愧疚,这执念,才如此刻骨铭心,足以摧毁一个帝王正常的感情,让他变得疯魔。

我捏着那枚带着裂痕的玉佩,仿佛能感受到当年那场变故带来的、无法挽回的伤痛。所以他才如此厌恶代表那段悲剧的栀子花?所以他才在醉后,将我错认成阿宁,喃喃着“皇兄这次一定护着你”?

那么,他强掳我入宫,种下生死蛊,一次次偏执的掌控和疯狂的举动……

是因为我这张与阿宁相似的脸,让他产生了某种扭曲的保护欲?还是因为他透过我,看到了当年无力保护的妹妹,从而将我当成了某种……赎罪的象征?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荒谬感,席卷了我。

若真是如此,那我和赵清珩,以及那些死去的人,所承受的一切,岂非是一场源于他人创伤的、无妄的波及?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惊慌失措的通传:“陛下!陛下您不能进去!御医说您需要静养……”

萧执?!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回来?!

我大惊失色,手一抖,那枚玉佩差点滑落。我慌忙将玉佩、衣裙和丝帕按照原样包好,塞回箱子底层,再将那些孩童的旧物匆匆覆盖上去,合上箱盖,扣上锁……

一系列动作快得几乎超出我的极限。

然而,已经晚了。

“砰——!”

殿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撞开。

萧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甚至连龙袍都未曾换下,只是扯散了领口,墨发凌乱,脸上带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眼里的血丝浓重得骇人,周身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血腥气的暴戾气息。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瞬间就锁定了站在樟木箱子前的我,以及我手中,那未来得及完全藏起的、杏黄色锦缎的一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他眼底那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应声而断。

一种毁天灭地的、混杂着被触及最深层逆鳞的狂怒和被最珍视之物玷污的巨大痛楚,在他眼中轰然炸开!

“沈、知、意——”

他低吼出我的名字,声音嘶哑扭曲,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步伐缓慢,却带着踏碎山河的恐怖力量。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不,是盯着我手中那抹刺眼的杏黄,仿佛我碰触的不是一块旧锦缎,而是他早已腐烂化脓、永不愈合的伤疤。

“你……怎么敢……”

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泣血的绝望和疯狂。

我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手中的锦缎如同烙铁,烫得我几乎拿不住。

他猛地伸手,不是抓向我,而是劈手夺过了那块锦缎,力道之大,直接将锦缎撕裂!里面的鹅黄衣裙和那方绣着“宁”字的丝帕,飘落在地。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物品上,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变得粗重而破碎。他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我,那眼神,空洞,冰冷,再无一丝人类的温度。

“看来……”他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是朕……对你太宽容了。”

他俯下身,捡起地上那方绣着“宁”字的丝帕,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仿佛在触碰什么易碎的幻梦。然后,他将丝帕紧紧攥在手心,抬起头,目光如同冰封万年的寒潭,落在我身上。

“既然你这般好奇朕的过去,”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胆寒,“朕便让你……看个清楚。”

他猛地出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那力道,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摆驾!”他对着殿外嘶吼,声音穿透雨幕,“去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他要带我去那里做什么?!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我想挣扎,想反抗,可在他那绝对的力量和此刻近乎癫狂的状态下,我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

他拖着我,如同拖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踉跄着、却又无比坚定地,冲出了紫宸宫,冲进了外面瓢泼的雨幕之中。

宫人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无人敢抬头,更无人敢阻拦。

雷声轰鸣,闪电如同利剑,一次次劈开阴沉的天幕。

我被他强行塞入御辇,一路疾驰,朝着那座象征着死亡和黑暗的刑部大牢而去。

手腕上传来钻心的疼痛,雨水打湿了我的衣衫,冰冷刺骨。

可我此刻感受到的寒意,远不及心底那片迅速冻结的荒原。

萧执他要让我看什么?

阿宁的死亡真相?还是……其他更残酷、更血腥的东西?

答案,仿佛就隐藏在那雨幕尽头、散发着浓重血腥气的深渊里。

而我,正被他拖着,无可挽回地,坠向那片未知的、令人绝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