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惶恐和沉重。
这份爱,太炽热,太决绝,也太……昂贵了。昂贵到我怀疑自己是否承担得起那背后的代价。
脱离江家?谈何容易。那不仅仅意味着失去财富和地位,更意味着与他过去三十年所熟悉的一切割裂,意味着众叛亲离,意味着他将从云端跌落,从此需要为柴米油盐奔波。
而他,从小锦衣玉食、呼风唤雨的江野,真的能适应那种生活吗?当激情褪去,现实的压力扑面而来时,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将这份牺牲,变成日后刺向我的利刃?
还有豆豆。如果我们结合的前提是江野的“叛出家门”,那豆豆将永远背负着导致父母决裂的“原罪”,他将在一个充满裂痕和复杂情绪的家族关系中长大。这对他公平吗?
我疲惫地滑坐在地板上,将脸埋进膝盖。脑子里一片混乱,理不出头绪。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得诡异。
江野没有联系我,一条信息,一个电话都没有。这不像他的风格。以他昨晚那种不管不顾的疯劲儿,我以为他会立刻追过来,用更激烈的方式表明他的决心。
这种沉默,反而让我更加不安。他是在和他父亲进行更激烈的对抗?还是……在冷静思考后,意识到了现实的残酷,开始犹豫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我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医院里,那种无形的压力似乎也悄然散去。副院长见到我,甚至难得地主动点头打了个招呼,虽然笑容依旧有些勉强。苏晴更是如同人间蒸发,再没出现过。
这反常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一周后,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如同惊雷般在本市的上流圈子炸开,也通过各种渠道,隐隐约约传到了我的耳中——
江氏集团太子爷江野,被暂停了在集团内的一切职务。
据传,是因为他拒绝了与苏家大小姐苏晴的联姻,并意图脱离家族,引发了董事长江振宏的震怒。
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提到了江野在董事会上与他父亲当众争执,差点动手的细节。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写病历,手中的笔猛地一顿,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他真的……这么做了。
不是气话,不是冲动。他用实际行动,对抗了他的家族,付出了被“停职”的代价。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下午,我意外地接到了林管家打来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更加苍老和疲惫。
“秦小姐,老爷……住院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您离开后,老爷和少爷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老爷气急攻心,血压飙升,今早晕倒了,刚脱离危险。”林管家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秦小姐,老爷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是看重少爷的。现在少爷被停了职,父子俩僵持不下,老爷的身体又……能不能请您,劝劝少爷?”
劝江野?
我怎么劝?
让他向他父亲低头?让他接受联姻?还是让他……放弃我和豆豆?
我握着电话,久久无言。
“秦小姐?”
“林管家,”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遥远,“这是他们的家事,我……无权过问,也不便插手。”
我挂了电话。
手心一片冰凉。
我知道,我这个回答,或许显得冷漠而不近人情。但我知道,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以任何形式,去影响江野的决定。那对他不公平。
这是他必须自己做出的选择。是选择家族责任和唾手可得的江山,还是选择他所认定的爱情和血脉。
无论他选择哪一边,我都必须尊重。
只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
第28章:深夜来访
江振宏住院的消息,像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我勉强维持的平静。
我无法再安心待在家里,无法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知道江野此刻一定在医院,在那个同样让他痛苦和矛盾的父亲床边。
鬼使神差地,我开车去了江振宏所在的那家私立医院。
我没有上去,只是在住院部楼下花园的阴影里,找了个长椅坐下。夜风很凉,吹得我瑟瑟发抖,但我却不想离开。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能做什么,或许,只是想离他近一点,感受一下那场因我而起的风暴中心,究竟是何等的压抑。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住院部的玻璃门里走了出来。
是江野。
他独自一人,没有司机,没有助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和落寞。他走到停车场,却没有立刻上车,只是靠在车门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低头点燃。
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照出他疲惫而憔悴的侧脸。他微微仰着头,对着清冷的夜空吐出一口烟雾,那背影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沉重和……迷茫。
我坐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嚣张跋扈的江家少爷,也不是那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疯狗,只是一个在家族和情感夹缝中,被撕扯得遍体鳞伤的普通男人。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难言。
他似乎在楼下站了很久,直到指尖的烟燃尽,他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以为他会离开,但他没有。车子就那样静静地停在原地,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兽。
又过了不知多久,我听到车门开关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我面前。
我抬起头,对上了江野那双布满红血丝,却依旧深邃的眼眸。
他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就知道我会在这里。
我们就这样,在清冷的月光和路灯的混合光线下,沉默地对视着。
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的乌青浓重,整个人透着一股浓浓的倦意,但那双眼睛,在看清我的瞬间,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力量,重新亮了起来。
“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烟熏过的痕迹。
“路过。”我移开目光,言不由衷。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疲惫和了然。他在我身边坐下,长椅因为他身体的重量而微微下陷。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和一股消毒水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我爸脱离危险了。”他忽然说,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告诉我一个结果。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被停职了。”他看着前方虚无的黑暗,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我听说了。”
“现在,我一无所有了。”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偏执和疯狂,只剩下一种近乎赤裸的、带着孤注一掷的坦诚,“秦屿,现在的我,配不上江家,可能也配不上你。你还……愿意要我吗?”
他没有用任何华丽的辞藻,没有重申他那惊天动地的决心,只是用一个最简单,也最沉重的问题,将选择权,再次交到了我的手里。
现在的他,剥离了江家赋予他的一切光环,只是一个为了她和孩子,与家族决裂,前途未卜的男人。
我还要他吗?
我看着他那双充满了血丝、带着卑微期盼的眼睛,看着他眉宇间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脆弱,看着他嘴角那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
五年前的雨夜,他红着眼求我别丢下他。
五年后的今夜,他一无所有地问我还要不要他。
时光仿佛完成了一个残酷的轮回。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胀,那些关于代价、关于现实的担忧和恐惧,在这一刻,似乎都被他这孤注一掷的坦诚击得粉碎。
我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嘴角的淤青。
他身体猛地一僵,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的指尖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和他微微的颤抖。
“疼吗?”我轻声问。
他摇了摇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江野,”我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要的,从来就不是江家少爷的身份,也不是泼天的富贵。”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的,只是一个能和我一起,好好爱豆豆,好好过日子的男人。”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月光下,我能清晰地看到,有晶莹的液体,迅速盈满了他通红的眼眶,然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这个曾经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男人,这个即使被停职、与家族决裂也依旧挺直脊背的男人,在此刻,因为我这一句话,像个孩子一样,在我面前,落下了眼泪。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任由泪水滑落,然后猛地伸出手,将我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手臂收得那么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温热的液体渗透了我肩头的衣衫。
我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抱着,感受着他汹涌而出的情绪,和他那失而复得般的颤抖。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冰山,似乎在月光下,开始了真正的消融。
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我们决定,一起走下去。
---
(决裂的代价已然付出,相拥的两人能否真正冲破枷锁?江振宏的病情会如何发展?一无所有的江野将如何面对未来?而苏家,又会就此罢休吗?新的篇章,在泪水中开启,也在未知的挑战中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