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印象里,乔暖一直是个安静、甚至有些沉闷的女人。符合他对联姻妻子的所有要求:不惹事,不烦他,安分守己。他给她提供优越的生活,保障乔家的利益,他认为这已经是这段婚姻最好的模式。
他从未想过,她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如此汹涌的暗流和痛苦。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信纸最后,被那枚冰凉的戒指压住的地方。
戒指内壁,那行细小的字,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嫁你,不悔;爱你,太累。”
轰隆一声!
傅沉的脑子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一片空白。
“嫁你,不悔”……她嫁给他,是欢喜的,是无悔的。
“爱你,太累”……她爱过他,用尽了全力,却被他忽视,被他冷落,最终心力交瘁。
这八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他心脏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痛得他几乎窒息。
三年来的点点滴滴,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煲汤时期待的眼神,她等他回家时沙发上蜷缩的身影,她欲言又止的沉默,她日渐消瘦的脸颊和眼底挥之不去的黯淡……
他不是没看见,他只是……从未放在心上。他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安静和付出,认为那是一个联姻妻子该有的本分。
他从未想过,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需要关爱和回应的女人!
“找!!!”傅沉猛地爆发出一声低吼,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给我去找!动用一切力量!就算把整片海翻过来,也要把她给我找回来!”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攫住了他。
傅氏集团的力量被全部调动起来。直升机的轰鸣声打破了海面的平静,无数的搜救船开始在乔暖可能跳海的海域进行拉网式搜索。高额的悬赏令发布出去,惊动了整个城市。
媒体闻风而动,“傅氏集团总裁夫人疑似跳海自杀”的消息瞬间引爆全网。各种猜测、同情、唏嘘、甚至嘲讽的声音铺天盖地。
傅沉不管不顾。他亲自守在搜救指挥中心,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他英俊的脸上胡子拉碴,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雷达屏幕和搜救队员传回的每一条信息。他一遍遍地拨打乔暖那个早已关机的号码,听着里面传来的冰冷提示音,暴躁得想要砸碎一切。
他无法接受那个安静的女人就这样消失。
他更无法接受,她的消失,是因为他长达三年的忽视和冷漠!
“总裁,您休息一下吧……”助理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忍不住劝说。
“滚开!”傅沉一把推开他,声音嘶哑,“找不到她,谁也别想休息!”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遗书上的话,回响着戒指内壁的那行字。
“爱你,太累……”
原来,他所以为的平静婚姻,对她而言,竟是一场炼狱!
搜索进行了七天七夜,范围不断扩大。希望越来越渺茫。
最后,搜救队只在离跨海大桥十几海里的地方,打捞上来一个女士手提包,经张妈确认,是乔暖离家时背的。包里只有一些简单的化妆品和她的身份证件。
至于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八天的黄昏,夕阳如血,染红了海面。
一个搜救队员疲惫地走上岸,手里拿着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一枚戒指,在夕阳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傅总……只在发现手提包附近的海底,找到了这个……应该是被海水冲脱的……”
傅沉颤抖着接过密封袋,拿出那枚湿漉漉的戒指。正是他送给她的那枚婚戒。他近乎偏执地、急切地去看戒指的内壁。
那行小字,经过海水的浸泡和冲刷,有些模糊,但依然顽强地清晰可辨:
“嫁你,不悔;爱你,太累。”
“啊——!!!”
傅沉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潮湿的沙滩上。他紧紧攥着那枚戒指,像是要把它嵌进自己的骨血里,发出了一声痛苦到了极致的、野兽般的哀嚎。
泪水,这个从小就被教育“男儿有泪不轻弹”的男人,第一次失控地汹涌而出。
悔恨、痛苦、恐惧、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失去了她。
永远地失去了那个曾经深爱过他,却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女人。
乔暖的“死亡”,成了定局。傅沉为她举办了一场极其盛大的葬礼,几乎全城的名流都到场了。他穿着黑色的西装,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乔暖安静微笑的样子(那是她大学时的照片,笑容还很明媚),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他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默,阴郁。工作成了他麻痹自己的唯一方式,但每到深夜,那座空旷的别墅,每一个角落都仿佛残留着乔暖的气息,折磨得他无法入睡。他开始出现幻听,总觉得能听到乔暖轻声叫他“傅沉”,或者听到她下楼的脚步声。
他一遍遍地读那封遗书,摩挲着那枚找回的戒指。那八个字,成了刻在他心上的咒语,日夜不休地凌迟着他。
他,傅沉,坐拥亿万财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弄丢了他生命中唯一可能的那束光。而且,是以一种如此不堪的方式。
(五)余波:南方的“新生”与北方的沉沦
就在傅沉沉浸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中时,在距离这座城市千里之外的一个南方沿海小镇。
这里阳光明媚,生活缓慢。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味道和花草的清香。
一个租住在临街小院一楼的短头发女人,正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一本心理学的书。她穿着简单的棉布裙子,脸色还有些苍白,手腕上戴着一条编织的手链,巧妙地遮掩着底下几道狰狞的疤痕。
她现在的名字,叫“温暖”。
是救起她的那个老渔民给她取的。老渔民说,她被冲上岸边时,只剩下一口气,但眼神里求生的欲望很强,像是渴望温暖。
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只记得冰冷的海水,无尽的黑暗,然后是一双粗糙温暖的手,和渔民一家人的悉心照料。她在医院昏迷了很长时间,醒来后,过去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尤其是关于跳海前那段极度抑郁的时光,像是被刻意封存了。
但她记得傅沉,记得那场令人窒息的婚姻,记得那彻骨的寒冷。
渔民一家人很善良,看她无依无靠,又精神状态不好,便让她留了下来,帮她办了新的身份证明,对外说是远房亲戚。她剪短了头发,开始接受当地心理医生的定期辅导,按时吃药。
小镇的宁静和淳朴,慢慢滋养着她千疮百孔的心。她在一家小小的花店找到了工作,每天和花草打交道,简单,纯粹。阳光和花香,似乎有疗愈的力量。她的脸上,渐渐有了一点血色,偶尔,也会对来买花的客人露出浅浅的微笑。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或者看到有关北方那个繁华都市的新闻时,她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那些被压抑的记忆碎片,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提醒着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她手腕上的疤痕,是她与过去唯一的、也是最深刻的连接。她抚摸着它们,不再觉得恐惧,反而有一种新生的庆幸。
她活着,以一种全新的,卑微的,却属于她自己的方式。
她不知道傅沉有没有找过她,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她刻意回避着所有可能引起回忆的信息。她只想在这个无人认识的小角落里,慢慢疗伤,苟且偷生。
然而,命运的车轮,从不因个人的意志而停止转动。
一天,花店老板娘让她去给镇上唯一一家高档民宿送一批预订的鲜花。她抱着花束走进民宿大厅时,前台正在播放一则财经新闻。
“……傅氏集团总裁傅沉,近日再次因胃出血入院,这已是他近半年来的第三次入院。自其夫人乔暖女士不幸离世后,傅先生的身体状况一直堪忧,但工作强度却有增无减。据悉,傅氏集团近期将有重大战略调整……”
“傅沉”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温暖的耳边。
她手中的花束,“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花瓣散落一地。
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些她拼命想要遗忘的过去,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
他……胃出血?住院?身体堪忧?
她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可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心脏还是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前台小姐被她吓了一跳,赶紧过来帮忙收拾:“温暖,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温暖猛地回过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蹲下身,慌乱地捡着地上的花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没……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她匆匆收拾好,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民宿。
回到自己狭小却安全的小屋,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傅沉……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她的“死”吗?
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冷静自持的男人,也会因为她的离开而受到影响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狠狠地压了下去。不会的,他根本不在乎她。他的忙碌,他的身体问题,或许都只是巧合,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不能再想了。过去的乔暖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温暖。
可是,心底那丝难以言喻的波澜,却久久无法平息。
而与此同时,北方城市的顶级私立医院VIp病房里。
傅沉刚刚醒来。胃部的剧痛让他眉头紧锁,但比身体更痛的,是空荡荡的心。
助理站在床边,低声汇报着工作,最后犹豫了一下,说道:“傅总,我们派去南方的人……好像有了一点新的线索。有人在‘鹭岛’那边的一个小镇,看到一个女人,侧影和……和夫人有些相似。不过只是惊鸿一瞥,还没确认……”
原本闭目养神的傅沉,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死寂的潭水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乔暖……
难道……难道……
一个几乎不可能,却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沸腾的猜想,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他死死攥紧了病床的床单,因为用力,指节泛白。
他必须亲自去确认!
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希望多么渺茫!
(结局:留钩子)
南方小镇的阳光,依旧温暖和煦。
温暖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的生活节奏,但“傅沉”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看似平静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她照常去花店工作,修剪花枝,接待客人。只是,她会不自觉地留意起店里的电视新闻,或者客人遗落的报纸。
关于他的消息,再也没有出现。仿佛那天在民宿听到的,只是一场幻觉。
这天傍晚,她下班回家,像往常一样,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忽然,一辆黑色的、与这个朴素小镇格格不入的豪华轿车,缓缓地停在了她前方不远处的路口。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挺拔却难掩憔悴的男人,迈步下车。
他站在车边,目光如同鹰隼般,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她。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三年的生死,隔着无尽的悔恨与伤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温暖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看着那个刻入她骨髓的身影,看着那张日夜折磨她又让她无法彻底忘怀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傅沉……他……真的来了!
傅沉一步步朝她走来。他的脚步很慢,却很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两个人的心尖上。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难以置信的狂喜,有深入骨髓的痛楚,有铺天盖地的悔恨,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不确定。
他走到她面前,停了下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带着久违的、压迫性的气息。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试了几次,才发出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颤抖:
“乔暖……?”
温暖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赤红的眼眶里,那汹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泪水。
她没有回答。
是承认?还是否认?
是命运的慈悲,还是另一场残酷玩笑的开端?
她的余生,悲欢是否,终究还是无法逃脱这个名为“傅沉”的劫数?
海风拂过,吹动了她的短发。
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而答案,藏在未知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