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手里各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光线摇曳,更照得他们脸色惨白。他们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完全被这阵势吓懵了,只是本能地跟在钱一成身后,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准备热汤饭食!”项庄厉声喝道,根本不多看这他一眼,指挥若定。
其中四名楚军士兵迅速接管了驿站的防卫,动作迅捷无声。
“是!是是是!马上!马上!”钱一成如蒙大赦,点头哈腰,慌忙对身后两个吓呆的少年驿卒低声斥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死木头疙瘩!快去把大堂收拾一处洁净出来!把最好的房间腾出来!灶房!快去灶房生火熬粥!把腌肉切了!快滚去!”
他一边呵斥手下,一边努力挤出最谄媚的笑容,侧着身子,几乎是倒着走,将项羽一行人引入大堂。
项羽抱着虞瑶,大步踏入。他周身散发的冰冷煞气和玄甲上流淌的雨水,让本就阴冷的驿站温度骤降。
大堂内原有的客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惊得纷纷缩向角落。
项庄目光如电扫视全场,两名亲兵迅速清理出一片区域,搬来桌椅。项羽小心翼翼地将虞瑶安置在条凳上,解开湿透的披风。虞瑶裹紧自己的月白深衣,依旧瑟瑟发抖,脸色惨白。
火塘边,一个头发花白、背脊佝偻如虾的老驿卒正哆嗦着往火里添柴。
他身边紧紧搂着一个约莫六七岁、面黄肌瘦的小男孩。小男孩恐地看着项羽一行人,老驿卒死死捂住他的嘴,浑浊的老眼满是惊惧,身体微微发抖,显然认出了什么,但绝不敢声张。他低声急促地呵斥孙子:“别出声!别乱看!”
另一张桌旁,坐着一个身材滚圆、穿着厚实锦缎棉袍的中年商人。他面前摆着一碟咸豆和一壶劣酒,脸上带着旅途劳顿的油腻和市侩。此刻他努力缩小存在感,但一双绿豆眼却忍不住偷偷打量项羽和虞瑶,尤其在项庄等人精良的甲胄和兵器上流连,暗自咋舌,猜测着这群“军爷”的来历。
靠近窗边,相对干燥的桌子,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穿着洗得发白青色长衫的男子。他面容清瘦,带着书卷气,但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愁苦和愤懑。面前一壶酒已见底,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泼墨般的雨夜,时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叹息。
角落里坐着四个穿着破旧皮甲、神情疲惫麻木的汉子。他们中间拴着一个衣衫褴褛、戴着木枷、垂头丧气的汉子,应是囚徒。这队人曾属于秦军,如今不知替哪路诸侯押送犯人,浑身透着末路士卒的颓丧和对世道的怨气。他们自顾自地啃着干粮,对周遭漠不关心。
在最深处、靠近通往后院柴房的阴影里,坐着一个身影。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靛蓝色粗布短打,头上戴着一顶宽檐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身形略显单薄,但坐姿笔挺,双手拢在袖中,放在膝上。面前只放着一碗清水,安静得如同不存在。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脚下放着一个狭长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形状隐约像剑或棍棒。
钱一成亲自督促着两个少年驿卒,将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粟米粥、几块硬邦邦的麦饼和一碟咸肉、一碟咸菜端了上来。
他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对项羽和项庄说:“将军…大人…荒村野店,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些粗陋饭食…灶上还温着热水,是否需要…”
“够了,退下。”项庄冷冷打断他,挥了挥手。
钱一成如释重负,又不敢真的退远,只好哈着腰,退到柜台附近的阴影里,紧张地关注着这边的动静,随时准备听候吩咐。
两个少年驿卒则瑟缩地躲到了更远的灶房门口,扒着门框,既害怕又忍不住好奇地偷偷张望。
“瑶儿,快喝点。”项羽亲自盛粥,笨拙地吹了吹,递到虞瑶面前。项庄警惕地侍立一旁,手按剑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大堂内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个阴影里的“少年”和角落里的那队溃散士卒与囚徒。
虞瑶感激地接过粗陶碗,小口啜饮着滚烫的粥。暖流入腹,稍稍驱散了寒意和眩晕。身体的疲惫却如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