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园的秋,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春天。银杏叶还未彻底染上灿金,只在边缘透出些许暖黄,如同少年人将熟未熟的心事。空气中浮动着书香、草香,以及一种名为“可能性”的、无形却振奋人心的气息。未名湖的波光依旧潋滟,博雅塔的身影依旧沉静,但它们注视着的,是一批又一批涌入这里,渴望用知识撬动未来的年轻灵魂。
林长青行走在通往物理系办公区的林荫道上,步伐沉稳。他刚刚结束一堂对他来说信息量近乎稀薄的基础课程,正准备去图书馆,继续啃读那些远超当前教学大纲的专着。周围的同学或步履匆匆,或三俩谈笑,洋溢着初入顶级学府的兴奋与对未来的憧憬。林长青能理解这种情绪,但他的内心却异常平静,仿佛一个早已熟知剧本的演员,冷静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戏份开场。
他的目标明确,脚步坚定。燕园于他,不是终点,而是跳板;不是象牙塔,而是即将构筑的庞大帝国的第一个前沿指挥所。
就在这时,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校内短号。他微微挑眉,接起。
“是林长青同学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疑学术权威感的声音。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周文彬。”对方直接报上名字,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一切。
林长青目光一凝。周文彬,物理系泰斗,凝聚态物理领域的权威,院士头衔获得者,以其学术上的严厉和眼光挑剔着称。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关于这位教授的资料,同时天眼通赋予他的敏锐直觉,让他捕捉到电话那头声音里一丝隐含的、近乎灼热的好奇。
“周教授,您好。”林长青语气恭敬,不卑不亢。
“嗯。现在有空吗?来我办公室一趟。”周文彬的邀请(或者说指令)干脆利落,不带丝毫寒暄,直接切中核心。
“有空,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林长青脚步一转,向着物理系大楼深处那间象征着学术顶层的办公室走去。他心中并无多少意外,自己在课堂上的那次“惊雷”般的表现,以及那篇即将发表的、以他为共同第一作者的顶刊论文,足以引起任何一位有识之士的注意。只是没想到,来的会是周文彬这位以“难搞”着称的大牛。
敲响厚重的实木门,里面传来一声“进”。
办公室很大,但被海量的书籍、论文和各类仪器模型挤占得略显逼仄。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咖啡和某种精密仪器润滑油的混合气味。周文彬教授坐在一张堆满了资料的书桌后面,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正从一篇摊开的论文上抬起,直直地射向进门的林长青。
他没有起身,只是用拿着笔的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林长青依言坐下,腰背自然挺直,目光平静地迎接着对方的审视。周文彬看上去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记录着常年沉浸在艰深思考中的痕迹。他的眼神极具穿透力,仿佛能剥离一切表象,直抵本质。
两人都没有立刻说话。办公室内只剩下老旧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学子喧哗。一种无声的较量在空气中弥漫。周文彬在观察,在评估,这个传闻中“天赋异禀”甚至“不像高中生”的新生,究竟成色如何。
林长青则坦然承受着这份审视。他收敛了所有外露的锋芒,如同深潭,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无人能测的深度。
半晌,周文彬摘下老花镜,放在那篇论文上——林长青瞥见,那正是他和周教授课题组合作的那篇关于新物态发现的论文预印本。
“你的那篇论文,我仔细看过了。”周文彬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思路很奇,切入点刁钻,尤其是那个验证实验的设计……不像你这个年纪,甚至不像普通博士生能想出来的。”
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陈述句,但话语里的探究意味浓厚得几乎化为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