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一顾功成(1 / 2)

裂谷的风重新开始流动,它像一条不肯死去的野兽,带着焦糊与血腥的余味,呼啸而过。风的尾巴扫过飞舟残骸,卷起细碎的木屑,在空中飞舞。

凌舒依然静静地跪坐在甲板中央,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风中的落叶。她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紧紧握住那枚小小的铜铃,铃铛在她的掌心微微震颤,发出细碎的“叮叮”声,这声音既像更漏,又像心跳,在寂静的裂谷中回荡。

她摇得很轻,似乎生怕惊动了瓶里那缕随时可能消散的残魂。然而,她的每一次摇动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把余生所有的力量都注入这枚小小的铜铃里。

“叮——”一声,清脆而短暂,像是在说再见。

“叮——”两声,稍显悠长,仿佛是在为上路送行。

然而,就在她准备摇出第三下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覆上了她的手背。那只手的指腹带着薄茧和血痂,温度却高得惊人,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

姜明镜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夺过铃铛,动作粗鲁得就像是在抢夺一件珍贵的赃物。凌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带得踉跄前倾,掌心突然一空,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整颗心也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够了。”他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再摇,他也听不见,魂魄已经入了轮回了。”

凌舒抬头,眼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张了张口,嗓音哑得不像自己的:“我只是……想让他记得我。”

“记得?”姜明镜冷笑,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张符纸,符纸边缘焦黑,中央却绘着一枚金色小篆——“归”,笔意温柔,像杏花微凉,这里面也有一段凄惨的故事,就是第一位把青云宗存放符箓炸了的人才被埋进土里前写的最后一张符,再后来她就被姜明镜挖出来画了三天三夜的符,从此她转修了炼丹,还成为了灵丹峰的大师姐。

他把符纸塞进她掌心,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虎口,那里有一道新鲜的割伤,是方才取血时留下的。

“去寻刚诞下的男婴,时间不差,把符贴在他额头,唤三声,再滴血——”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下来,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就能唤回记忆。不过……”

“不过什么?”凌舒急切追问,指尖不自觉攥紧符纸,纸角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不过来世就是来世。”姜明镜转身,背对她望向远处天际,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他不会再记得杏花微雨,也不会记得并蒂莲。他只会记得——”他回头,冲她挑了下眉,笑意里带着点痞,“有个姑娘,在血月下给他摇铃铛,摇得很难听。”

凌舒愣住,泪水终于滚落,却带着一点极浅的笑。她把符纸贴在心口,那里,墨水瓶的轮廓隔着衣料微微凸起,像一颗不会跳动的心。

分别来得猝不及防。

“老道先告辞了,日后会备好礼物亲自登门答谢。”

唏嘘真人把白骨笔往背后一插,笔杆上沾着的魔血在他青衫上晕开一朵暗色花。他冲凌舒伸出手,掌心向上,像邀请,又像托付:“孩子,先回杜家吧,再给老夫人报个平安。然后——”他望向远处,那里,晨曦正一点点亮起,像有人轻轻揭开一层滚烫的铜锈,“我们去寻一个会哭的婴孩。”

杜豆背着小包袱,包袱里装着干饼、火石,以及一只绣到一半的并蒂莲荷包——那是凌舒昨夜塞给他的,她说:“等你哥回来,让他描完最后一瓣。”少年眼睛红肿,却努力咧嘴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我顺路,回家看看。”

苏懿带着月儿先行一步。少女银铃响过,像一场远去的春雨。她回头,冲众人摆摆手,竖瞳被晨光映成浅金,像两枚薄薄的刃:“青云宗见,别迟到。”

姜明镜则钻进飞舟,舱门“砰”地合上,像关上一座移动的坟墓。他在船舱里睡了三天三夜,睡姿极差——狐裘半褪,一只脚搭在操纵杆上,另一只脚垂到地板,斩灵匕首插在枕畔,刀尖对着自己心口,仿佛随时准备给噩梦来一刀。

第四日清晨,飞舟外传来“咚咚咚”的粗暴敲击,伴随着少年变声期的公鸭嗓:“喂喂喂!里面的人听着!墨渊关是老子蒋先乘的地盘!识相的,把飞舟、灵石、法宝统统留下,人也留下——给老子当下人!不然——”他拖长声调,声音里带着少年特有的、鼻孔朝天的嚣张,“就准备去死吧!”

姜明镜被吵醒,头发乱得像鸡窝,眼角还挂着一点眼屎。他揉了揉眼睛,掀开舱帘一角,便看见外头悬着一艘描金飞舟,舟头站着个锦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头戴玉冠,腰束金带,胸口挂着块巴掌大的玉牌,上书“蒋先乘”三字,龙飞凤舞,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姓蒋。少年鼻孔朝天,嘴角斜挑,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欠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