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被迅速切回主播间,主播的脸色苍白,语速加快,试图用更官方的辞令掩盖刚才那短暂的地狱景象。
而在一些尚未被完全管控的地下频道或网络流媒体上,真实的惨状更加毫无遮拦。一段用手机拍摄的、晃动剧烈的视频里,一个家庭公寓内,祖孙三代大概五六口人,都以各种痛苦的姿态倒毙在客厅,无人收殓,苍蝇围绕着他们飞舞。另一段视频显示,某个疑似火葬场后院的区域,等待焚烧的尸体不是一具一具,而是像木材一样,用叉车铲起,堆成小山,等待着前方焚化炉那永远也处理不完的队列。浓烟遮蔽了天空。
“救救我们……谁来救救我们……”一个虚弱的女声在某个直播链接里哭泣,背景是她同样在痛苦呻吟的家人,“没有药了……没有医生……我们都病了……”
这些声音和画面,如同病毒一样在尚存的信息网络中流传,比“朝露”本身更迅速地摧毁着人们心中最后的秩序和希望。
火葬场,这个最终的归宿之地,如今成了效率低下的死亡流水线的末端。
在东京郊区一个大型火葬场外,等待处理的尸体车队排出了几公里长。那不再是灵车,而是各种被征用的车辆——货车、巴士,甚至垃圾清运车。司机和工作人员全都包裹在密不透风(至少看起来是)的防护服里,动作机械而麻木。他们打开车厢,里面露出的景象足以让最坚强的人精神崩溃。
尸体层层叠压,很多已经出现了腐败的迹象,皮肤呈现诡异的颜色,肿胀。由于死亡时极度痛苦,很多尸体姿势扭曲,面目狰狞。裹尸袋不够用了,很多只是用旧床单、窗帘,甚至塑料布随便一裹。在搬运过程中,有时会有液体渗出,滴落在地,留下恶心的污渍。
焚化炉二十四小时全功率运转,金属外壳被烧得通红,发出低沉的轰鸣。但即便如此,处理速度也远远跟不上尸体送达的速度。等待区里,尸体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的浓烈气味几乎凝成实质。乌鸦和其他食腐鸟类在低空盘旋,发出刺耳的聒噪,偶尔会冒险俯冲下来,啄食那些未能被及时覆盖的遗体。
一个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男人,隔着防护面具,对着无线电声嘶力竭地吼叫,声音因为绝望而变调:“……不行!炉膛温度已经到极限了!再快就要出故障了!……新的尸体?让他们等着!或者去找别的地方!我这里已经没有位置了!没有了!”
他的吼声被淹没在焚化炉的轰鸣和车辆引擎的噪音中。
在这片由人类自身(以及外星盟友)制造的炼狱里,曾经象征这个国家精神核心的“物哀”美学,被扭曲成了最直白、最残酷的死亡展览。那些来不及送去医院、直接死在家中的人,他们的终结无人见证,唯有寂静和随之而来的腐败。他们的死亡,不再是私密的哀伤,而是成为了这场国家级灾难中,一个冰冷的、不断累加的数字,一个堆积在火葬场外、等待化为灰烬和浓烟的无名组成部分。
樱花,这个国度骄傲的象征,在这个春天,或许依旧会开放。但可以预见,当花期来临,那绚烂的粉色花朵,将无人欣赏。它们只会静静地开放在寂静的街道旁,无人打理的庭院里,或许,还会飘落在那些来不及掩埋的尸体上。
那将是一幅何等凄绝而讽刺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