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牛竟似真的通晓人意,它努力昂起头,张开嘴,死死咬住了景川递过来的竹竿前端。
“好!坚持住!”景川心中一喜,连忙双脚蹬住身后一棵大树的树干,身体后倾,用尽全身力气,开始一点一点地将青牛往岸边拉。
这无疑是一场力量与意志的较量。青牛的体重远超景川的想象,加上泥沼巨大的吸力,他感觉像是在拖动一座小山。竹竿在他手中剧烈地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手臂、肩膀、腰背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额头上、脖子上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泥沼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一寸,两寸……青牛的身体极其缓慢地向岸边移动。景川的体力在飞速消耗,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他的手掌早已被粗糙的竹竿磨破了皮,鲜血混着汗水,将竹竿染成了暗红色。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太阳在天空缓缓移动,林间的光斑也随之变换着位置。景川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一个时辰?或许更久?他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快要被抽空了,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全凭一股不肯放弃的意念在支撑着。
“不能松手……绝对不能松手……”他在心中反复默念。
终于,在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即将断裂的前一刻,青牛的前蹄触碰到了泥沼边缘较为坚实的土地!这是一个巨大的转机!青牛似乎也感受到了希望,发出了低沉的、充满力量的哞叫,后蹄猛地发力蹬踏。
“轰隆!”
一声闷响,伴随着四溅的乌黑泥浆,青牛庞大的身躯,在景川的拼死拉扯和它自身的奋力挣扎下,终于彻底脱离了泥沼的束缚,滚到了坚实的岸上!
景川也因骤然失去拉力,猛地向后踉跄几步,重重地摔倒在地,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污,狼狈不堪。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青牛上岸后,同样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但它休息了片刻,便挣扎着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景川身边,低下那颗硕大的头颅,用粗糙而温暖的舌头,一下下、极其温柔地舔舐着景川磨破流血的手掌,口中发出“哞……哞……”的低沉叫声,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亲昵。
景川感受着手掌上传来的温热湿痒,看着青牛那充满灵性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暖流,所有的疲惫和疼痛,在这一刻仿佛都值得了。
他挣扎着坐起身,轻轻拍了拍青牛湿漉漉、沾满泥浆的脖颈,露出一个疲惫而欣慰的笑容:“好了,大家伙,没事了,快回你主人家去吧。”
然而,青牛却并未离开,反而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然后转过身,将受伤的后腿展示给他看。景川这才注意到,青牛的后腿靠近蹄子上方,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血迹斑斑,周围还沾着乌黑的泥浆。想必是陷入泥潭时,被水下尖锐的石头或枯枝划伤的。
景川心中一紧。这样的伤口,若不及时处理,在这深山老林里极易感染化脓,后果不堪设想。他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本就破旧的衣衫下摆,露出相对干净的内衬。他走到溪边,将布条浸湿,仔细地为青牛清洗伤口周围的泥污。冰凉的溪水触碰到伤口,青牛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却没有挣扎,只是信任地看着景川。
清洗干净后,景川用撕下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包扎好。他的动作算不上娴熟,但却异常认真和轻柔。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虚脱感和饥饿感再次袭来。他掏出行囊里仅剩的一块半干饼,犹豫了一下,将那块完整的干饼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到青牛的嘴边。
“吃吧,大家伙,你也该饿了。”
青牛嗅了嗅那粗糙的干饼,又抬起头,用那双深邃的大眼睛看了看景川苍白疲惫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它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用鼻子将景川的手推了回去,低低地叫了一声,仿佛在说:“你吃。”
景川心中大为触动。这青牛的灵性,远比他想象的更高。他不再推辞,三两口将半块干饼塞进嘴里,费力地吞咽下去。干饼划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饱腹感。
见景川吃下了干饼,青牛这才似乎放下心来。它用头再次亲昵地蹭了蹭景川,然后转过身,缓步向着密林深处走去。它走得很慢,三步一回头,目光始终停留在景川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依恋、感激与道别之意。
景川站在原地,目送着青牛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苍翠的林木之间,心中感慨万千。这次意外的援手,耽搁了他大量的时间和体力,甚至消耗了他一半的口粮,但他却丝毫不觉得后悔。那种拯救生命带来的慰藉,以及与通灵生物之间建立的奇妙联系,是任何物质都无法衡量的。
他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检查了一下所剩无几的行李,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开始西斜,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找到鹤爷所说的那位老铁匠,否则,一旦夜幕彻底降临,这危机四伏的深山,将变得更加可怕。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疲惫和不适,重新迈开脚步,朝着既定的方向,继续他的追寻之路。只是这一次,他的心中,除了最初的决绝,似乎又多了一份难以言明的、温暖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