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常事!”赵知县冷哼一声,不再与他纠缠此事,转而拿起另一份文书,那是仵作重新验尸后呈上的格目,“本官命仵作重新查验了了尘和尚尸身。其背后刀伤,深及脏腑,切口倾斜,力道迅猛,绝非寻常弱质女流所能造成!依伤口角度、力度判断,行凶者当是成年男子,且是在搏斗中,由下而上,奋力刺入!这与马海玲所述,你与了尘和尚扭打在地,你被其扼住咽喉,情急之下反手刺击的情形,完全吻合!你还有何话说?!”
陈文忠额头开始渗出冷汗,但他仍强辩道:“这……这不过是仵作推测之言!或许那马海玲天生力大,或许当时情急,爆发出惊人力量……”
“冥顽不灵!”赵知县怒斥一声,猛地一拍惊堂木,“带证人!”
很快,两名证人被带上堂来。一人是陈家看守后门的老苍头,战战兢兢,在赵知县的威严诘问下,终于承认那夜曾见陈文忠深夜从外归来,衣衫不整,神色慌张,还让他打水清洗,并严令他不许声张。另一人,则是那日与陈文忠在醉仙楼饮酒的友人之一,他证实陈文忠那夜确实大醉,曾伏案呓语,含糊念叨着“杀人……和尚……血……”等语,当时只当他醉后胡言,并未在意,如今想来,却是心惊肉跳!
这两名人证的出现,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陈文忠面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精心构筑的防线,在赵知县步步紧逼的诘问与环环相扣的铁证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陈文忠!铁证如山,你还有何狡辩?!”赵知县声如洪钟,目光如炬,直刺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虚伪,“你枉读圣贤书,却行此无媒苟合之事,惹出祸端,是为无礼!杀人性命,不敢承担,却让一弱质女流替你顶罪,是为不仁!事后背信弃义,另攀高枝,对舍身救你之人毫无愧悔,是为不义!似你这等无礼、不仁、不义之徒,身着秀才青衿,简直是辱没斯文,玷污圣贤!”
这一番斥责,如同惊雷,炸响在公堂之上,也炸响在陈文忠的灵魂深处!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跪在地,所有的侥幸、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大人……大人饶命啊!”陈文忠涕泪横流,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学生……学生是一时糊涂!那夜学生酒醉未去,致使海玲她……遭恶僧玷污,学生心中本就愧疚愤怒!那夜再去,见那淫僧竟又前来,言语轻薄,学生一时激愤,才与之搏斗……他力大,扼住学生咽喉,学生……学生是为了自保,才失手将他杀死!并非故意杀人啊大人!”他终于将压抑在心底的真相,和着恐惧与悔恨的泪水,嘶喊了出来。
“事后学生惊恐万分,是……是海玲她主动提出顶罪……学生……学生鬼迷心窍,就……就答应了……学生对不起海玲!学生不是人!”他痛哭流涕,状若癫狂,“学生知错了!求大人看在学生十年寒窗,又是初犯,饶学生一命吧!学生愿革去功名,愿倾家荡产赔偿……求大人开恩啊!”
看着堂下这个曾经风度翩翩、如今却狼狈不堪、痛哭流涕的秀才,赵知县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厌恶。他惊堂木重重一拍,声震屋瓦:
“住口!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理国法!你既已招供,画押!”
书吏将录好的口供拿到陈文忠面前。陈文忠颤抖着手,在上面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陈文忠!依《大明律》,故杀人者,斩!尔虽非预谋,然搏斗中持械杀人,罪证确凿!本官现判决如下:革去陈文忠秀才功名,打入死牢,上报刑部复核,俟秋后处决!退堂!”
“威武——”衙役们低沉威严的吼声,如同为陈文忠敲响了丧钟。
他像一滩烂泥般被衙役拖了下去,功名、前程、娇妻美眷……所有他汲汲营营、甚至不惜背叛良知所追求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为泡影。
消息传出,王家立刻宣布解除婚约,与陈家划清界限。登州才子陈文忠杀人获罪,秋后问斩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盖过了之前定亲的喜讯,成为了街头巷尾最震撼的谈资。唏嘘有之,感慨有之,但更多的,是对负心之人的唾弃与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