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铜镜带来的身心双重折磨下,阿石又勉强支撑了两日。这两日,他几乎未曾合眼,只要一闭上眼,那叹息声和梦中女子的哭泣便如影随形。他的樵夫活计几乎完全停顿,柴篓空置在屋角,蒙上了一层薄灰。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换来的铜钱所买的米粮,也即将见底。
这一日,他强打精神,砍了一小捆柴,挑着去了石门镇。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走在街上如同游魂。卖柴时,差点将买家递过来的铜钱掉落在地。那买柴的老汉看他状态不对,好心问道:“小伙子,你这是害了啥病?脸色这么难看,快去瞧瞧郎中吧!”
阿石苦笑着摇摇头,谢过老汉的好意。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该去向何方。就在这时,他路过街角的“李记杂货铺”。铺主李老栓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在镇上开了几十年杂货铺,走南闯北,见识颇广。平日里阿石来卖柴,时常会在他铺子门口歇歇脚,喝碗水,听李老栓讲些各地的奇闻异事。
李老栓正坐在店门口的小马扎上晒太阳,看见阿石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是吃了一惊,招手叫他:“阿石,过来过来!你这是咋了?才几天不见,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阿石走到杂货铺门口,放下柴担,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蹲在了地上。
李老栓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缓缓道:“小子,你印堂发暗,眼神涣散,不像是普通的生病。是不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下子击中了阿石的心事。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李老栓,眼中充满了惊惧和一种找到倾诉对象的急切。在李老栓鼓励的目光下,他再也忍不住,将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如何在深山里捡到青铜镜,如何夜夜听见叹息和低语,如何被噩梦纠缠,如何精神恍惚、生计艰难——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
李老栓听着,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他捋着花白的胡须,沉默良久,才沉声道:“阿石啊,依我看,你怕是捡着‘镇物’了。”
“镇物?”阿石不解。
“嗯。”李老栓点点头,“就是一些懂行的术士,用来镇压妖邪鬼怪的法器。这种东西,通常都带着极强的封禁之力,也会沾染上被镇之物的怨气。你捡到的这面铜镜,夜半发声,托梦显形,十有八九就是这类东西。里面的‘那位’,怕是道行不浅,至少是个有些气候的精怪。”
阿石听得心惊肉跳,颤声问:“李伯,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它这么缠着我吧?”
李老栓沉吟道:“寻常的法子,怕是没用。这种东西,要么找更高明的法师重新加固封印,或者……干脆化解其中的怨气,将其超度。我们这石门镇上,怕是没人有这个本事。”他顿了顿,看着阿石绝望的眼神,话锋一转,“不过,镇上东街那头,有座‘清虚观’,观里的玄清道长,是位真正有修为的高人,平日深居简出,但偶尔也会为有缘人解惑。你不如去求求他,或许他能有办法。”
清虚观!玄清道长!阿石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他连忙谢过李老栓,也顾不上卖柴了,挑起柴担,急匆匆就往东街赶去。
清虚观坐落在一片竹林掩映之中,青瓦白墙,显得十分清幽宁静。观门虚掩着,阿石轻轻推开,走了进去。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棵古柏虬枝盘结,树下放着一个石质香炉,里面插着几炷即将燃尽的线香,青烟袅袅。
一个年轻的道童正在洒扫庭院,见阿石进来,便上前询问。阿石说明来意,求见玄清道长。道童让他稍候,转身进了内堂。不多时,道童出来,引着阿石穿过前堂,来到后院一间静室。
静室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榻,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意境空灵。一位身着青色道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正盘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他面容清癯,皱纹如刀刻,但神态安详,自有一股出尘之气。想必这就是玄清道长了。
阿石不敢打扰,恭敬地站在一旁。片刻后,玄清道长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神清澈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目光落在阿石身上,微微颔首:“施主来了。你身上缠绕着一股非人之气,郁结不散,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