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未施粉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在丫鬟的搀扶下,步履虚浮地走到堂前,缓缓跪下。自始至终,她都不敢抬头直视王响,更不敢看向一旁面色阴沉的邓昌。
“黄氏,”王响声音放缓了些,“本官问你,你与长工周良,平素可熟悉?”
黄氏身体微微一颤,纤细的手指死死捻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回……回大人,妾身……妾身居于内院,与外院长工……并无太多往来。”声音低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哦?那周良可曾为你或你娘家办过何事?”
“未曾……”黄氏立刻否认,但停顿了一下,又急忙补充,“啊,或许……或许奉老爷之命,送过些寻常物件……妾身记不清了。”她的目光游移不定,始终躲避着邓昌那边投射过来的、冰冷如刀的目光。
“中秋夜宴之后,你丈夫邓昌,可有何异常举动?”
“老爷……老爷他……”黄氏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呼吸急促起来,“他一切如常……只是,只是因周良去世,甚是伤心……”她的话语断续,逻辑混乱,显然心神已乱。
王响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表情。她那过于急促的否认,那不自然的停顿,那无法控制的恐惧,以及她与邓昌之间那种无形的、充满张力的气氛,都让王响更加确信,这黄氏,绝对是此案中的一个核心知情者,甚至参与者?而她此刻的表现,与其说是在作证,不如说是在邓昌无形的威慑下,进行着艰难的表演。
邓昌的证词则是最为“完美”的。他从容不迫,将当晚如何与周良饮酒,如何扶其回房,如何关好门窗离去,以及次日如何发现尸体、如何悲痛欲绝的过程,叙述得清晰流畅,细节丰富,情感“真挚”,几乎挑不出任何逻辑漏洞。他反复强调自己与周良情同手足,绝无加害之理,并将周良之死归咎于意外,同时对周炳的“诬告”表示“痛心”与“不解”。
一堂审下来,众说纷纭,宛如一场“罗生门”。周炳指控却无实据,齐盛言辞闪烁,仆役众口一词似有隐情,黄氏恐惧失态,邓昌对答如流。表面看来,邓昌的“意外”说似乎占据了上风。
退堂之后,王响回到后衙,与师爷一起仔细梳理今日的证词。师爷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大人,关于周良回房后,房门是否从内闩上,齐盛最初的证词与今日堂上所言略有出入。且邓昌称其离开时门已闩好,但发现尸体时门却是从内闩着的,若周良醉得不省人事,他如何能自己闩门?若是邓昌离开后有人从内闩门,那人又是谁?如何进入?”
这正是王响心中的疑点之一。此外,黄氏那异常的恐惧,春杏的欲言又止,都说明邓家内部藏着秘密。
就在这时,一个奉命在东榆镇持续暗访的衙役回来禀报了一个新线索:镇上的一个更夫偶然提及,在周良死亡前大概三四天的夜里,他曾看到黄氏的哥哥黄韬,鬼鬼祟祟地在邓家宅院附近出现,似乎与周良在暗处有过短暂的接触!
黄韬!这个因贪墨被邓昌赶走、曾鼓动周家告状的关键人物!他为何在案发前秘密接触周良?他们谈了些什么?这与周良的死有无关联?
案情陡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原本似乎清晰的线索再次纷乱起来,邓昌、黄氏、周良、黄韬……几个人物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而周良的死,就是这张网的中心。
王响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知道,仅凭目前的证词和线索,还无法揭开真相。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需要打破某些人的心理防线。或许,那个退休的老刑狱官刘世风,能带来新的突破?他之前已去信请教,算算时日,也该有回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