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福坐在床上,身体僵硬,目光死死地盯着身旁笑意盈盈的林婉娘。那个荒谬的念头一旦生出,便迅速扎根、疯长,将他之前的怜悯、自责、恐惧都冲得七零八落。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晌,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你……你说什么?你根本没醉?那……那刚才的一切……都是……都是……”
“都是我故意的。”林婉娘接过了他的话头,说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她索性也坐起身来,薄被从肩头滑落,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细腻的肌肤。她毫不在意,只是看着陈阿福,目光坦荡,甚至带着一丝计划得逞后的轻松。
“阿福哥,实不相瞒,”她微微向前倾身,声音压得低了些,却更加清晰,“我早就看上你了。”
“看……看上我?”陈阿福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的表情混杂着震惊和茫然,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婉娘姑娘,你莫要再戏弄我了!我陈阿福一个穷小子,有什么值得你看上的?你……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我知道。”林婉娘肯定地点点头,“我打听过你。枫桥镇东头,开陈记杂货铺的陈阿福,父母双亡,为人老实本分,心地善良,长得也周正。街坊邻居没有不说你好的。”
她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无奈和坚决:“我爹……他想把我嫁给邻镇的那个张财主。那老东西,今年都五十有三了,家里已经有了三房妻妾,儿女都比我还大!就因为他家底厚实,能给出丰厚的聘礼,我爹就动了心,已经收了人家的礼,定下了婚期,就在半个月后!”
陈阿福倒吸一口凉气。他虽然猜到林婉娘可能是被逼婚,却没想到情况竟是如此不堪。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嫁给一个行将就木、妻妾成群的老头子,这无异于将她推入火坑。
“这……这也太……”阿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中对林婉娘的遭遇充满了同情。
“我不愿意!我死也不愿意!”林婉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跟我爹闹,跟我娘哭,可他们铁了心,说聘礼已收,断无反悔之理,否则张家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陈阿福脸上,眼神复杂,有歉意,有决绝,也有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是我能抓住的、唯一可能摆脱那桩婚事的希望。所以……所以我今天就等在醉仙楼附近,看到你出来,就故意买了坛酒,假装喝醉倒在街边……我知道,以你的性子,绝不会对我视而不见。”
陈阿福听着她的叙述,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以为的“英雄救美”,自以为的“心地善良”,从头到尾,都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一种被欺骗、被利用的愤怒,瞬间涌上心头。
“你……你骗我?!”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脸也涨红了,“林婉娘!你怎能如此!你可知这是毁你清白的大事?你怎能拿自己的名节来赌?又怎能……怎能这样算计于我?!”
他气得胸口起伏,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面对他的怒火,林婉娘并没有退缩,也没有辩解,只是静静地听着。等他吼完了,她才幽幽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阿福哥,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荒唐,很对不起你。我不是存心要骗你,更不是要毁你。我是……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真挚:“我打听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知道你勤快,知道你和善,知道你不会欺负人。跟了你,哪怕日子清贫,我也心甘情愿,总好过嫁给那个张财主,一辈子活在泥潭里!今晚的事,是我设计的没错,可我对你说‘喜欢你’,字字真心,绝无虚假!”
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顺着光洁的脸颊滑落,在月光下像两颗晶莹的珍珠。“阿福哥,若非走投无路,我一个女儿家,怎会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我……我也是赌上了我的一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