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山腰的方向:“多……多谢几位贵人……小人家就在……就在那半山腰……独门独户……和……和老父亲相依为命……”
“既是如此,我们便送你一程。”陈荣正示意赵学池帮忙,两人将男子扶上陈荣正的马背,让他侧坐着,陈荣正则牵着缰绳步行。孙子瑶与李秀珺共乘赵学池的马,跟在后面。
沿着男子指引的崎岖小径向上,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果然在林木掩映处,看到一座略显破败的木屋。屋前用篱笆围了个小院,散乱地堆着些柴薪和兽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膻和草药混合的气味。
听到动静,一个须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者从屋里颤巍巍地走出来,看到马背上的儿子,脸色一变,急忙迎了上来。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老猎户的声音沙哑而焦急。
陈荣正简单说明了情况。老猎户千恩万谢,浑浊的老眼里几乎要挤出泪来:“真是多谢几位贵人了!快,快请屋里坐,喝碗粗茶解解渴。”
老人热情地往屋里让客。陈荣正等人朝屋内瞥了一眼,只见里面光线昏暗,陈设简陋,地上甚至有些污渍,与他们平日所处的锦绣环境天差地别。一股混合着汗味、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面而来,李秀珺和孙子瑶都不自觉地微微蹙眉,以袖掩鼻。
陈荣正心中嫌恶,面上却还保持着礼貌:“老人家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们还要赶路,就不叨扰了。”
老猎户却执意挽留:“这怎么行!几位救了小老儿的儿子,就是我家的大恩人,连碗水都不喝,叫小老儿如何过意得去?”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飞快地扫过四人华贵的衣着、佩饰,尤其是在陈荣正腰间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上,停留了一瞬。
赵学池见老者情真意切,又看同伴确实口渴,便打圆场道:“荣正,既然老人家盛情,我们便稍坐片刻,饮杯茶再走也不迟。”
陈荣正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孙子瑶和李秀珺也面露渴色,便点了点头。不过他们并未进屋,只愿在院中的木凳上稍坐。
老猎户见状,也不再强求,忙不迭地进屋去张罗茶水。趁这工夫,几人才仔细打量起这处院落。院子一角晾晒着各种兽皮,另一角则堆着些常见的草药。看似寻常猎户之家,但孙子瑶却隐约觉得有些异样。她注意到院墙角落处,似乎有一些不寻常的拖拽痕迹,而且那木屋的后院,隐隐传来极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像是铁链摩擦的声音,但很快又消失了。
“这地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孙子瑶压低声音对陈荣正说。
陈荣正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山野猎户,家境贫寒,有些杂乱也是常情。子瑶你太多心了。”
这时,老猎户端着一个破旧的木盘出来了,上面放着四只粗陶大碗,碗里是浑浊的茶水。他脸上堆着谦卑而感激的笑容,将茶碗一一奉上。
“山野粗茶,几位贵人莫要嫌弃,解解渴吧。”
陈荣正和赵学池确实渴了,接过碗,虽然觉得茶具粗陋,茶水品相不佳,但还是仰头喝了几口。李秀珺也有些口渴,见两位公子喝了,便也小口啜饮起来。唯有孙子瑶,因之前心中不安,加之隐隐觉得这茶水的颜色有些怪异,便借口不渴,只是将茶碗捧在手中,并未饮用。
老猎户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孙子瑶手中那碗未动的茶水,脸上笑容不变,又热情地询问起四人的来历。陈荣正含糊地应了几句,并未透露真实身份,只说是城中出来游玩的富家子弟。
歇息片刻,陈荣正便起身告辞。老猎户这次没有再挽留,只是千恩万谢地将他们送出篱笆院门,口中不住念叨着好人必有好报。
离开猎户木屋,沿着来路下山,四人重新上马。回想起刚才的经历,陈荣正和赵学池还觉得是做了一件善事,心情颇佳。唯有孙子瑶,在离开时回头望了一眼,恰巧看到那原本虚弱的中年猎户,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与老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猎物入彀的残忍和得意,与方才的虚弱感激判若两人。而木屋后院,那铁器碰撞的声音似乎又响了一下,随即归于寂静。
夕阳的余晖将山林染上一层血色,山风吹过,林涛阵阵,仿佛隐藏着无声的危险。孙子瑶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隐约感觉到,那个看似寻常的善举,或许已经将他们四人,推向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危途。前方的山路,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幽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