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我唯一的儿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张家……我张家要绝后了啊!我留着这万贯家财,这千顷良田,还有个屁用!留给谁啊!”
他老泪纵横,捶胸顿足,那绝望的嘶吼让一些心软的村民也面露戚戚之色。
“你住口!”黎心玥厉声喝止。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张老爷怨毒地瞪着黎心玥。
【打他!掌嘴!这老匹夫敢辱我师父!辱我父亲!】
林星瑶在识海中暴怒,强烈的意念甚至让黎心玥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微微抬起。
黎心玥心中大急,强行压制住身体的本能冲动。
张老爷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异样,立刻指着她对众人大叫。
“看!看啊!她还想动手打我这个苦主!杀人她不管!拐人她包庇!现在连我这个苦主伸冤她都要打!这临山县,就是他林家父女一手遮天!就是他们和妖女沆瀣一气!这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啊!”
张老爷涕泪横流,泣血控诉,字字句句如同重锤砸在村民们本就不安的心上。
刚刚被黎心玥压下去的议论声,如同被狂风掀起的潮水,再次汹涌而起,而且更加喧嚣,充满了质疑和愤怒。
远处,落满积雪的屋檐下。
赵翊身披玄色大氅,静静伫立,深邃的目光穿透风雪,将王家院门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英挺的剑眉微微蹙起。
他身边,一个同样劲装佩剑的年轻下属,脸上满是困惑。
“少将军,属下实在不明白。您为何对这小小县城的一个姑娘如此上心?甚至还……一路尾随至此?”
他瞥了一眼院中黎心玥的身影,补充道:
“观其容貌,虽算清丽,但此等姿色,州府大城之中比比皆是,并不罕见啊。”
赵翊目光未动,声音低沉:“休得胡言。此行身负重任,岂是来寻花问柳的?”
下属心中依旧嘀咕。
将军密令是探查临山县异状。
这小小县城,竟敢同时无视府台征粮征兵的命令和镇西将军的密信!
更诡异的是,竟然吸纳了上万流民!
将军忧虑,这县令林正德恐有野心,收容流民,假以时日便是数万大军!
可既然已经进城,要查也该去县衙,来这穷得叮当响的破村子干什么?
冻死个人!
赵翊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
“此女名唤林星瑶,乃县令林正德之女。她出现在此,必有缘由。”
下属恍然。
“跟踪县令之女?这倒说得过去……不过,属下还是觉得,关键线索应在城里,监视林正德才是正理。”
“你昨日不在,未曾见到。”赵翊的目光锐利,牢牢锁定黎心玥,“我问你,你我自幼习武,军阵搏杀也算经历不少。可曾见过……真正的‘刀枪不入’?”
下属愕然,脱口而出:“刀枪不入?少将军是说……那姑娘?不可能!”
他难以置信地再次打量黎心玥。
“她步履虚浮,气息寻常,举手投足间毫无练武之人的根基力道,莫说刀枪不入,怕是连寻常壮汉都打不过吧?”
“我也如此认为。”
赵翊缓缓道,眼神却更加幽深。
“但昨日,我亲眼所见,她怀中一枚玉牌发光,挡下了致命刀锋!那绝非武功能解释!那玉牌……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他语气中透出难以抑制的灼热。
“此等秘密,我定要弄清!若能破解其中奥秘,甚至……掌握它……父将开春后欲以‘勤王平叛’之名挥师入京,行黄雀在后之举,然二王相斗,成王虽伤,根基犹在,胜负难料啊。若我镇西军能得此‘神牌’……”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眼中闪烁的,已是逐鹿天下的野心光芒。
那枚小小的玉牌,在他心中,已成了撬动整个天下的支点。
……
又是一日过去。
白璃和大丫、小丫,依旧杳无音信。
而“官府勾结妖女,视人命如草芥”的流言,在有心人的暗中推动下,如同瘟疫般在小小的临山县城疯狂蔓延。
“听说了吗?县令千金包庇杀人的妖女!”
“妖女还拐走了两个孩子!官府不管!”
“凭什么那些流民能分钱分粮分地?我们这些苦哈哈的本地人啥都没有?太不公平了!”
“狗官!定是收了妖女的好处!”
不满和怨气在寒冷的冬日里迅速发酵、膨胀。
越来越多的百姓,特别是那些本就生活困顿、看着流民“享福”而眼红的本地人,开始涌向县衙。
他们围堵在衙门口,挥舞着拳头,愤怒地呼喊着。
“林正德出来!”
“给我们一个交代!”
“凭什么厚此薄彼!这不公!”
“严惩妖女!找回孩子!”
张老爷更是在县衙大门前当众烧起了纸钱,凄厉的哭嚎声穿透风雪。
“儿啊!你死得好惨啊!狗官不管!天理不存啊!你在天有灵,睁开眼看看吧!”
纸灰混着未化的雪沫,在寒风中打着旋,飘落在衙役们紧张的脸上。
县衙后宅。
林正德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地来回踱步。
前门的喧嚣哭喊声,清晰地传了进来,让他心烦意乱,愁眉不展。
“星瑶,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再这么闹下去,怕是要激起民变啊!”
他看向坐在一旁、脸色同样凝重的女儿。
黎心玥也感到棘手,她毕竟不擅长处理这种复杂的民情政务。
识海中,林星瑶的魂魄却显得相对平静。
【不患寡而患不均。流民得利而本地贫者无获,此乃祸根,我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爆发得如此之快。】
黎心玥在心中回应。
【既然你有所预料,可有解决之法?眼下群情汹汹,总不能一直闭门不出吧?】
【若等到开春,流民有了营生,再引导他们逐步偿还钱粮,或为本县创造收益,矛盾或可缓解。可眼下是寒冬,我也无计可施啊!都怪那老匹夫,若非他恶意挑拨,煽风点火,局势何至于此!】
这时,林正德又焦急地追问:“星瑶啊!你倒是快想想办法!爹这心都快跳出来了!”
黎心玥被前门的喧闹和林正德的催促弄得有些心烦,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带着郡主特有的冷厉。
“谁闹得最凶?命衙役去拿了,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便是!”
这回答,全然不是往日林星瑶“怀柔”、“疏导”的风格。
林正德闻言一愣,惊愕地看着女儿。
“你……你不是总说‘堵不如疏’吗?怎么今日……况且,外面那么多人,衙役才几个?如何拿得过来?”
【哎呀!你怎能这么说!】
林星瑶在识海里急得跺脚,眼下症结是张大户啊!
先解决他!
对其他闹事者,可宣称分给流民的钱粮土地并非白送,只是县衙体恤他们冬日里无依无靠,暂时赊借,待来年开春需以劳役或收成偿还!
先稳住大部分人!
黎心玥定了定神,将林星瑶的计策说出。
林正德听罢,眉头并未舒展,反而更深了。
“张大户……这才是最难啃的骨头啊!白……前辈杀了他儿子,这是死仇啊!他岂能善罢甘休?难道……真要去拿人?可你不是说前辈不知所踪吗?就算她还在柳树沟,我也不敢去拿人啊,这不找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