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镇乌龙的凉意驱散了最后一丝暑气。袁天罡放下茶杯，眼中已无先前的忧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清明与跃跃欲试的兴奋。他回味着秦哲那番“产业升级”与“战略转移”的论断，不禁摇头失笑：
“龙头深谋远虑，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是属下眼界浅了，只顾盯着长安那一亩三分地的得失。”他顿了顿，语气转而带上了一丝新的考量：“不过…龙头，如今诸子百家纷纷出世，汇聚长安。陛下重开弘文馆，广纳贤才。这大唐…藏龙卧虎之辈，恐怕比我们想象中要多得多。其中未必没有能工巧匠、奇思妙想之人。假以时日，朝廷的‘将作监’…或许真能有所成就，甚至…偶得突破？”
他这话，并非质疑，而是一种基于现实的谨慎评估。
“哈哈哈！”秦哲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加畅快，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悠然道：“好事啊！天大的好事！百家争鸣，才能碰撞出思想的火花嘛！有能人好啊！说明咱们这大唐，气运昌盛，人才辈出！我巴不得他们能青出于蓝，把我给的那些玩意儿玩出花来呢！”
他话锋一转，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不过天罡啊…传承绝学和创新发展，那是两码事。能把老祖宗的东西吃透、用好，已经是千难万难了。想要跳出窠臼，另辟蹊径…嘿嘿，那需要的可不仅仅是一点‘聪明才智’，更需要一套完整的科学思维体系、庞大的知识积累和无数次试错的资源与勇气。朝廷…或者说眼下的大唐，有这个环境和底蕴吗？”
他没有等袁天罡回答，便自顾自地摇了摇头：“难，很难。所以啊，短期内，咱们根本不用担心。长远看…那更是好事。如果真能涌现出几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推动整个时代的进步…那我秦哲，乐见其成，甚至可以投资他、扶持他！毕竟，这天下…终究是所有人的天下，文明…终究要靠所有人一起推动才能前行。光靠咱们秦族万人…累死也跑不了多远。”
说到此处，秦哲神色稍稍一正，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好了，闲篇扯完。说点正事。天罡，你以我的名义，修书一封，通过不良人的密渠道，直送陛下御案。”
袁天罡立刻挺直了腰背，神色肃然：“请龙头示下！”
“信中就提两件事。”秦哲屈起手指，慢条斯理地说道：“第一，提醒陛下。佛教如今在域外尤其是天竺、西域一线势力庞大，信徒众多，往来商队、求法僧侣络绎不绝。须严防某些‘虔诚’的佛徒或披着佛衣的探子，借互市贸易、文化交流之名，暗中窃取我大唐的新式技艺与物产种子尤其是土豆、红薯、玉米等。请陛下务必下旨，严令边关守将、市舶司官员、以及…他新成立的那个‘将作监’的外派人员，加强保密稽查，对核心技术与良种外流一事，务须做到万无一失！此乃国之重务，切不可等闲视之！”
袁天罡眼中精光一闪，重重点头：“是！属下明白！此事确为心腹之患！西域胡商中本就鱼龙混杂，若再混杂别有用心之佛徒…防不胜防！属下会在信中着重强调！”
“嗯。”秦哲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第二件事。通知还在朔州帮老魏（魏征）镇场子的秦战。让他把手头的差事，跟尉迟恭做好交接。然后，立刻带着咱们的人，撤回龙首原。”
“撤回龙首原？”袁天罡微微一怔，“龙头…如今朔州新政虽已步入正轨，但尉迟将军一人…镇得住吗？那些世家残余势力…会不会趁机反扑？”
“放心吧。”秦哲摆摆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经过之前那场‘连环套’和后续的大清洗，关陇、山东的那些世家，早就伤了元气，吓破了胆。如今陛下又牢牢握住了‘将作监’这张牌，他们巴结讨好还来不及，短期内绝不敢再轻举妄动。尉迟恭性子是莽了点，但镇住眼下这个局面，绰绰有余。”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正在热火朝天修建的官道和水利设施，声音平静却意味深长：
“这天下…终究是李世民的天下，是大唐朝廷的天下。我们插手已经够多了。是时候一步步把治权、军权交还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摸索、去学习、去成长了。总不能永远靠我们秦族在后面当保姆。摔跤、吃亏、走弯路…都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咱们啊…也该慢慢退回到咱们更擅长的位置上去了。”
袁天罡深吸一口气，彻底明白了秦哲的战略意图——这是要全面收缩直接干预，转向更高层次的技术支持与战略威慑。他沉声应道：“是！属下即刻去办！会令信使以最快速度，将消息分别送达陛下与秦战将军处！”
“很好。”秦哲转过身，脸上重新露出那抹懒洋洋的笑容，但眼神却异常明亮：“还有…天罡，你那边也不能闲着。不良人的网络，要继续加大力度铺开。人手，要越多越好；触角，要越伸越远。不仅要覆盖大唐各道州县，更要努力向西域、吐蕃、草原，乃至高句丽、倭国渗透。我需要一双能看清整个天下的眼睛。钱、物，龙首原会全力支持。这件事…比你盯着朝廷那点鸡毛蒜皮，重要得多。明白吗？”
袁天罡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猛地一抱拳，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沙哑，却无比坚定：
“属下明白！必不负龙头重托！不良人之网，必将遍布四海，为龙头洞察秋毫之末！”
“去吧。”秦哲挥了挥手，重新瘫回躺椅中，闭上了眼睛，仿佛又要小憩片刻。
袁天罡恭敬地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行辕。他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只觉得心中的格局与视野，也随之变得无比开阔。龙头已经指明了方向，剩下的…就是他这位不良帅，大展拳脚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