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蝉鸣阵阵,带着夏末独有的一丝慵懒与燥热。屋内却因放置了龙首原特制的冰鉴而凉爽宜人。
秦哲一身宽松的丝绸夏衫,毫无形象地瘫在一张宽大的竹制躺椅上,惬意地晃动着翘起的二郎腿。手边的小几上,摆着一壶刚沏好的冰镇乌龙茶,茶香清冽,沁人心脾。
不良帅袁天罡静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依旧是一身一丝不苟的暗色飞鱼服,面具虽已摘下,但眉宇间却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凝重与忧虑。他刚刚亲自汇报完长安朝堂上关于“大唐将作监”成立的详细经过以及各方的反应与暗流。
“…陛下已命河间郡王李孝恭全权负责新衙安保,授予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之权。房杜二相总揽筹建。然…”袁天罡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龙头…恕属下直言。世家之贪婪,官僚之惰性,远超想象。您…就真的如此放心,将水泥、印刷、造纸这等国之命脉,全然交予朝廷?陛下…虽雄才大略,然…朝廷这台机器,积弊已久,绝非一朝一夕所能扭转。万一…万一有所疏漏,技术外泄,或被某些蠹虫暗中把持牟利…岂非…辜负了龙头一番心血?亦可能危及…大唐国本?”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仿佛没事人一样的秦哲:“龙头…此举,是否…太过冒险了?”
“噗——”秦哲闻言,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慢悠悠地坐直了些身子,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这才懒洋洋地开口道:
“我说天罡啊…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心思太重,想得太多!累不累啊?”他晃了晃手指,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守不守得住?那是老李和他那帮文武大臣该操心的事。我秦哲,秦族,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路,给他铺平了;饭,总不能还端到他嘴边,一口一口喂他吃吧?那这皇帝当得也忒没劲了。”
他放下茶杯,眼神变得略微深邃了一些,但嘴角依旧挂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再说了…天罡,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真以为…我秦哲是那种毫无保留、掏心掏肺的傻白甜?交出去的,不过是‘现在’的东西。我秦族立足之本,何曾真正交出去过?”
袁天罡瞳孔微微一缩。
秦哲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狡黠的自信:“别忘了,所有的技术,源头都在龙首原!都在教授陈、机关张、打铁李、火药刘…他们那帮‘疯子’手里!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研发更新的、更好的、更高级的东西!今天交出去的水泥配方,或许明年,我们就能搞出速干水泥、高强度水泥!今天交出去的造纸术,也许后年,我们就能弄出防水纸、复合纸!今天交出去的印刷术…呵呵,全自动流水线印刷机的草图,早就躺在机关张的实验室里了!”
“所以啊,”秦哲摊了摊手,语气更加轻松:“把这些‘过时’的、管理起来还贼麻烦的产业丢给朝廷,我们既得了‘深明大义’的好名声,卖了老李一个天大的人情,又甩掉了一个巨大的包袱,还能腾出人手和精力,去搞更赚钱、更尖端的新玩意儿。这叫产业升级!这叫战略转移!何乐而不为呢?”
他看着袁天罡那逐渐恍然又依旧带着一丝担忧的神情,摇了摇头,语气变得认真了些:
“天罡,眼光要放长远。这大唐,终究是他李世民的大唐。我们是‘帝友’,不是‘帝爹’。帮兄弟两肋插刀,可以;替兄弟养一辈子孩子,那不行。做到这一步,我们对得起‘帝友’这两个字了。”
“至于担心别人超过我们?”秦哲嗤笑一声,脸上露出绝对的自信:“不是我看不起人。就这大唐,眼下除了我们秦族,谁还有这个研发能力?谁还有这个知识储备?谁还有这个创新意识?世家?他们只会抱着老祖宗的那点东西啃老本!朝廷?他们能把我给的这些东西原样复制出来、管理好,就算他们烧高香了!想追上我们?下辈子吧!”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朔州城外一片欣欣向荣的田畴与工地,声音变得悠远:
“所以啊…别瞎操心朝廷那点事了。有那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我上次跟你提的。给你道门,也给咱们秦族,找一块真正属于咱们自己的‘地盘’。一个可以完全由我们说了算,可以安心发展,不受朝廷掣肘,甚至…能成为我们最后退路的地方。这才是真正的上上之策!才是值得你袁天罡和李淳风去耗费心力的大事!”
袁天罡闻言,身躯微微一震,眼中猛地爆发出一道精光!他瞬间明白了秦哲的深意与布局!
“至于你说道门书籍印刷的事…”秦哲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番蕴含着巨大战略意图的话不是他说的一般:“你傻啊?朝廷的印刷局是朝廷的。我龙首原自家的印刷工坊,又没关门!而且设备更好,工艺更精!以后…道门的核心典籍、高级刊物、甚至你们的内部教材…全由我龙首原独家、保密、高品质承印!专供!懂吗?这不比求着朝廷看人脸色强多了?”
“哈哈哈哈!”秦哲看着袁天罡那恍然大悟继而哭笑不得的表情,忍不住放声大笑,走回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说你啊…就会杞人忧天!来来来…喝茶喝茶!这是老蔫刚弄出来的新品,冰镇乌龙,消暑解渴,提神醒脑!正好治治你这爱瞎琢磨的毛病!哈哈哈哈哈…”
袁天罡看着眼前这位看似惫懒随意,实则心思缜密、布局深远的龙头,心中那点忧虑终于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钦佩与豁然开朗的振奋!
他端起茶杯,郑重地向秦哲敬了一杯,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汤入喉,果然令人神清气爽,烦忧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