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号角刚报过辰时,亲兵捧着个火漆封口的木盒进来,神色凝重得像揣着块烙铁。
九弟正帮我调试新制的火箭,闻言手一顿,箭簇“当啷”掉在铁板上。
“宫里来的。”我捏着那枚刻着龙纹的火漆,指腹竟有些发颤。
拆开时信纸簌簌作响,父皇的字迹歪歪扭扭,不复往日的遒劲——“朕病笃,速归”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人眼眶发烫。
九弟凑过来看,喉结滚动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道:“什么时候走?”
“现在。”我将信纸折成小块塞进怀里,转身就去解马鞍,“让亲兵备最快的马,火箭图纸留给副将,就说……就说父皇召我们回去议事。”
他没应声,却比我动作还快,已将两匹快马牵到帐外。
雪刚停的荒原泛着冷光,他翻身上马时,我忽然瞥见他靴底沾着的冰碴——昨夜守粮仓时踩的,竟忘了让他换双暖靴。
“等等。”我拽住他的缰绳,从行囊里翻出双新棉袜,“路上穿。”
他低头看着我蹲身替他换袜,睫毛上的霜气落在我手背上,凉得像泪。
“七哥,”他忽然开口,声音涩得厉害,“你说……父皇他会不会……”
“别瞎想。”我拍掉他膝头的雪,翻身上马时故意扬鞭,“咱们走快点,总能赶上。”
马蹄踏碎晨霜,往南的路越来越暖,雪化成了雨,打在披风上湿冷黏腻。
九弟的马始终跟在我身侧,两匹马可着劲儿地跑,却跑不散心头那股沉郁——我们都懂,父皇素日硬朗,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绝不会在这时候召我们离开边关。
路过莫州城时,驿站的伙计递上热粥,九弟却没动,只盯着窗外官道上的车辙出神。
“小时候父皇教我们骑射,”他忽然说,“他总把我扶在你身后,说‘跟着你七哥,摔不着’。”
我舀粥的手顿了顿,热气模糊了视线:“这次回去,说不定还能听他再训一次话。”
快到黄河渡口时,九弟的马忽然慢了下来,我勒住缰绳回头,见他正望着怀里那封密信,指腹反复摩挲着“病笃”二字。
“要是……”他咬着唇没说下去,眼里的红意却漫了上来。
“不会的。”我策马凑过去,靴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马腹,“当年在延和院,你说过‘有我在,输不了’,这次也一样。”
渡船在浪里摇晃,九弟扶着船舷站在我身边,衣摆被河风扯得猎猎作响。
远处的都城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像座沉默的山。
他忽然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怕我被风吹走:“七哥,不管宫里是什么光景,我们……”
“我们一起扛。”我打断他,望着那越来越近的城门,想起边关的雪、帐里的炉、还有他锁骨上的疤。
剩下的时日,我一定为你扫清障碍,铺平道路。
我们一路快马加鞭,驿站换马,七日就回到宫中。
刚踏入养心殿偏殿,就见母后正对着太医发脾气,鬓边的珠花随着动作颤巍巍的,眼角的细纹里还凝着泪。
她望见我时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迎上来,攥住我的手腕就不肯放,指腹在我手背上反复摩挲,像是要确认我身上没有少一块肉。
“吾儿!你可算回来了!”她声音发颤,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你父皇他……前几日还好好的,忽然就上不来气,太医们查了三天,连病因都摸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