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紧紧攥着黄巾符布,拖家带口,坚定地站到了道士身后展开的符旗之下,眼中是对未知净土的信赖与期盼。有人则深深作揖,接过那能保三日温饱和清水的符纸,默默转身,走向残破的家园,试图在废墟中重建生活。
而那些选择跟随的,无论是乌城的原住民,还是被抛弃的库夏士兵,当他们踏上东去之路时,心中所想的,早已不只是活下去那么简单。
他们抬头望着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甲子”符旗,仿佛看到了另一条复仇的道路。
玄黓立于高处,看着这一幕幕。
他袖中,那三颗由极致恶意凝结的珠子依旧在无声尖啸,是他独能听见的背景音,与眼前这蹒跚走向新生的景象格格不入。
摩兹古斯肩扛大鼎,默默洒下干燥黄沙,为那些选择东去的人们,铺就一条通往城外的坚实道路。
就在这时,玄黓动作一顿,猛地抬头望向东方。
一道浩瀚的玄黄神光撕裂了乌里达尼司上空的污浊天幕,如天梯般垂落。
光柱之中,一道身影缓缓降下。
来人身形飘渺,左衽玄袍上星轨流转,右衽素衫里辰宿隐现。那半张青铜鬼面狰狞可怖,露出的半张脸却清冷如月。最让人心悸的,是她被金箔封住的左眼,一滴熔岩般的血泪正顺着箔纸边缘,缓缓滑落。
正是太渊亲临!
“乖乖……”
张牛正在旁边看摩兹古斯的新坎肩看得起劲,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大祭师,又抬头看看天上那位,小声跟旁边的师兄嘀咕:“这位的气派,好像比大祭师还……还大?”
旁边的师兄眼皮都没抬,只是默默躬身行礼:“噤声,是太渊大人。”
张牛脖子一缩,赶紧跟着低头,心里却翻江倒海。大祭师已经够神仙了,这位又是从哪冒出来的?黄天在上,这太平道里到底藏了多少怪物?
而那些幸存者,更是感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股浸入骨髓,连符纸都无法完全驱散的湿冷与阴寒,在光芒照耀下瞬间烟消云散。一股暖流,并非来自火焰,而是源自魂魄深处,缓缓流遍四肢百骸。盘踞在心头的绝望与恐惧,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太渊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在那些选择留下的人身上停留了一瞬,最终落在玄黓身后,那条通往生路的黄沙道上。
她腰间的黄铜铃铛轻轻一响,清音涤荡,所有人心头的杂念都被抚平。
她没有看玄黓,而是对着所有选择跟随的人,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黄天慈悲,予信者力。尔等今日择太平,非避祸,乃向生。”
她顿了顿,视线仿佛穿透了每一个人的灵魂。
“此去路遥,荆棘未平,然心向光明,黄天必不负卿。”
“起程,归家!”
话音落,她素手轻抬,对着黄沙之路遥遥一点。
嗡!
整条道路瞬间亮起,玄黄光芒凝若实质,稳稳地托起每一个人的脚步。
玄黓面无表情,九节杖在地上轻轻一点,率先踏上光路。
摩兹古斯紧随其后,庞大的身躯成了最坚实的后盾。太平道士们护着人群,汇成一股沉默却坚韧的洪流,向着东方而去。
队伍行进中,太渊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玄黓身侧,与他并肩而行。
“你袖子里的东西,很吵。”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玄黓侧头看了她一眼,那张焦炭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正好,拿来磨刀。”
太渊的目光从他袖口扫过,又望向遥远的东方,那里,是恐帝格里菲斯盘踞的核心之地。
“恐帝的目光,已经投过来了。”她说。
“他麾下的‘使徒’不止一个,这头鳄鱼,只是开胃菜。”
玄黓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九节杖。
“那正好。”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的黄天大道,还缺几块像样的奠基石。”
太渊的嘴角,在那青铜鬼面之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