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远处的屋檐下,红灯笼的光变成了血红色,灯穗里垂落的不是丝绦,而是根根蠕动的青筋。
“破妄之墟......”他踉跄着扶住身侧的断墙,掌心触到的不是砖石,而是黏腻的腐肉。
那些被他忽略的违和感如潮水般涌来——罗布泊的雪不该带木柴香,倒悬城的废墟里不该有完整的木窗,最重要的是,他的妹妹......他的妹妹此刻应该在千里外的学校,而不是困在这吃人的幻境里。
“他们在吃我的渴望。”他咬着牙低笑,笑声里带着血腥气。
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唇。
左手本能地攥紧心口的布条,“腊月初七”的字迹隔着布料硌着皮肤,像妹妹从前揪他衣领时的力道。
幻象突然剧烈震颤。
无数青灰色的影子从雪幕里钻出来,他们穿着守门人的玄色长袍,眼眶里是跳动的鬼火,正顺着小姑娘的影子爬向木窗。
为首的影子伸出骨节嶙峋的手,指尖即将触到窗内的小姑娘——那分明是具空壳,可凌子风的心脏还是狠狠抽了一下。
“滚!”他嘶吼着扑过去,却在触到雪幕的瞬间被弹得撞在断墙上。
碎石扎进后背的疼意让他清醒几分,他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漫进喉咙。
剧痛顺着神经炸开时,他看见幻象裂开一道蛛网状的缝隙,缝隙后是倒悬城真正的模样:扭曲的街道正在融化成黑色黏液,残垣上的镜面碎片泛着冷光,像无数只盯着他的眼睛。
“痛......记住你在痛!”他抓起脚边的碎石砸向自己膝盖,骨裂般的疼让他眼前发黑。
鲜血顺着裤管流进靴筒,在沙地上洇出暗红的花。
说来奇怪,这痛反而让他的意识更清晰了——他看见自己的血滴落在黏液里,竟燃起豆大的火苗,橙红色的光像把刀,劈开了周围的黑暗。
“心灯残火......”他喘着气蹲下身,看着火苗沿着血痕蔓延,在黏液里烧出一条泛着银光的路径。
那路径上漂浮着零星的记忆碎片:褪色的婴儿服、绑着红绳的长命锁、还有某夜急诊室里,妹妹哭着往他手心里塞的水果糖。
沙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凌子风抬头,看见破镜使的残影立在光径旁,铜锤上还沾着倒悬城崩塌时的尘灰。
老人的脸半明半暗,目光却比之前温和了些:“你已无名无忆,何必再走?这暗道通向镜湖最深处,是守门人用百年残念封死的绝路。”
凌子风撑着膝盖站起来,血还在顺着腿往下淌。
他望着光径尽头那团越来越亮的火光,喉结动了动:“我不记得路......”他摸了摸心口的布条,又碰了碰左胸发烫的月牙疤,“但我记得要带她回家。”
破镜使的残影沉默片刻,突然举起铜锤轻敲地面。
黏液里的光径瞬间变得清晰,像条缀满星子的河。
凌子风迈出第一步时,倒悬城的天空发出裂帛般的轰鸣——整座城开始坍陷,街道、镜面、黑雾全部被吸进地底的黑洞,只在他身后留下一片泛着冷光的镜湖。
“哥——”
最后一声呼唤混在坍陷的轰鸣里。
凌子风猛地转头,看见幻象里的小姑娘正扒着窗沿,指尖渗出的血在窗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等”字。
可下一秒,那幻象就被黑洞吞噬,只余下雪片落在他脸上的凉。
光径的尽头,一扇青铜门正在缓缓开启。
门后传来细碎的海浪声,还有模糊的低语,像极了小时候妹妹趴在他耳边说的梦话。
凌子风摸了摸怀里的布条,突然想起苏妤和安静还在城外。
他转身回望,镜湖的水面不知何时结了层薄冰,苏妤半跪着,怀里的安静正用沾血的手指指向他的方向。
她们的嘴在动,可声音被风声揉碎了,只余下口型:“走......”
他张了张嘴,想说“等我”,可喉咙像被塞满了沙。
最终,他把布条按在心口,对着她们的方向重重一点头。
青铜门的缝隙里漏出幽蓝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影。
“我忘了你是谁......”他对着风轻声说,“但我没停下。”
话音未落,青铜门“轰”地闭合。
黑暗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只余下门缝里漏出的微光,像极了心跳的节奏。
镜湖的冰层下,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凌子风的睫毛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