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硌进脊背的疼意像无数根细针在扎,凌子风的指甲深深抠进沙砾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撞在废墟缝隙间,混着远处布料撕裂般的轰鸣——那是倒悬城的街道在卷曲,红漆木梁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子落在他后颈,烫得他猛地一颤。
“咳......”他呛着灰尘撑起上半身,左肩的碎砖滚落,露出一片渗血的擦伤。
掌心还攥着那块灰布,边角的红绳结蹭过虎口,麻痒的触感突然让他胸口发闷。
脑仁像被人用钝器反复捶打,“凌子风”三个字在意识里浮浮沉沉,最后“啪”地碎成星子。
可当指尖摸到布条上“腊月初七”的字迹时,心脏却不受控地抽紧,像被人攥住了主动脉。
“谁......谁给我的?”他哑着嗓子呢喃,话音未落,肩头忽然亮起一点幽蓝微光。
分影童·残响的虚影从他锁骨处浮起,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忘了所有人,却没丢她。”
凌子风猛地转头,发梢扫过碎石,惊得额角伤口又渗出血珠。
那团微光却已重新贴回他肩头,像片不肯消散的萤火。
他盯着自己发抖的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扯开衣领——左胸下方有道月牙形的疤,此刻正烫得惊人,仿佛有团火要从皮肉里烧出来。“这是......”他喉结滚动,“是她......抓的?”
城外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抽噎。
苏妤跪在沙地上,指甲缝里全是血,她望着逐渐消散的尘雾,望着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废墟里爬出来,浑身是血却仍攥着什么。“他出来了......”她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他还活着!”
安静靠在她怀里,睫毛颤得厉害,意识早已碎成星子,可唇齿间仍机械地重复:“腊月初七......别忘了......”风卷着灰布的边角拂过她的脸,她原本松弛的手指突然蜷起,虚虚地勾住那抹布角,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凌子风又踉跄着往前挪了两步,脚下的青石板突然裂开,露出下方翻涌的黑雾。
他本能地扶住旁边的断墙,墙面上却嵌着半面碎镜——镜面映出个穿青布衫的老人,正是方才崩解的破镜使。“你毁了轮回......”残念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可你也断了归途。”
凌子风盯着镜中自己模糊的脸,突然发现瞳孔里的灰白裂痕在跳动,像在跟着心跳的节奏。
他伸手触碰镜面,指尖刚贴上,裂痕便“唰”地蔓延至整面镜子,镜中老人的影像瞬间支离破碎。
与此同时,他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被抽走的记忆竟顺着裂痕的方向翻涌——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疼痛、温度、气味,是某个冬夜裹着姜茶的暖意,是小拇指被人用牙轻轻咬的痒,是带着哭腔的“哥哥不许走”。
“痛......”他捂住头,嘴角溢出鲜血,“原来记忆......都藏在痛里?”
左肩的微光突然亮了亮,分影童的声音里多了丝温度:“心觉状态。”
凌子风愣住。
他望着掌心的布条,望着左胸发烫的疤,望着指尖还沾着的、属于某个人的体温——原来所谓“凌子风”,从来不是那些名字、身份、故事,而是这些刻在血肉里的疼,是这些即使记忆清零也会本能去守护的温暖。
风突然变了方向。
罗布泊的沙粒不再打在脸上生疼,反而带着丝湿润的凉意。
凌子风抬头,看见半空中飘着片雪花——很小,却真实得能看清六角纹路。
他顺着雪花飘落的方向望去,远处崩解的街道边缘,竟隐约露出点朱红的屋檐。
“吱呀——”
极轻的推门声混在风声里。
凌子风攥紧布条的手突然松了松,他望着那片朱红越来越清晰,望着屋檐下挂起的红灯笼在雪夜里摇晃,望着窗纸上映出个小小的影子——扎着双马尾,发辫上系着红绳结,正趴在窗台上往外面瞧。
他的喉咙动了动,这次没再问“谁”。
因为他知道,那是他永远都不会忘的人。
雪粒子落在睫毛上,融成极小的水痕。
凌子风望着那扇半开的木窗,窗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她穿着月白棉袄,发辫上的红绳结随着转头的动作晃了晃,正趴在木桌上用指尖在窗玻璃画小太阳。
“哥哥还不回来?”
童音裹着灶膛的噼啪声飘出来,像根细针轻轻扎进他发疼的太阳穴。
凌子风的脚步不受控地往前挪了半步,靴底碾过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响。
他能闻到木柴燃烧的甜香,能听见小姑娘吸溜鼻涕的声音,甚至能清晰看见她鼻尖冻得通红的模样——这一切真实得像浸在温水里的手,让他喉咙发紧,几乎要脱口应一声“哥在这儿”。
可就在这时,左肩的幽蓝微光突然灼痛皮肤。
分影童的残响在意识里尖啸:“不是真的!”
凌子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雪片坠到半空中突然扭曲,原本暖黄的窗纸下渗出缕缕黑雾,小姑娘的影子在窗上被拉长,脖颈以诡异的角度向后仰去,露出的半张脸爬满青灰色的鳞斑。